徐栩敏把所有已知之事,还有顾南枝当时的迷茫、恐惧与决裂,全都毫无保留地在傅既琛面前阐述一遍。
渐渐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傅既琛锐利的双眸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冰冷下去,最后又化成一滩柔软的温水,水过无痕,诸多无奈与感叹掺杂在其中,令他心情复杂,悔恨交加。
他敛了敛眸光,不慌不忙转动着面前一杯热茶,待至凉透后,才举杯一饮而尽,低喃嘲讽道“所以……所以那年冬天她坚决要跟我提分手,只是因为刘嫣禾的一句话,而不是什么移情别恋?”
徐栩敏知道他心中也有怨念,客观分析道“傅先生,希望您不要怪她,毕竟……”
她哀叹出一口气,联想到顾南枝当时在病房里失控嘶喊的惨状,满脸同情。
“毕竟她当时只有十八岁,你知道的……才刚成年的孩子,就算自我意识再怎么坚定,也还是要听从家长的安排,更何况……以她的性格又怎么敢违抗自己的母亲呢?”
“傅先生,不知南枝有没有跟您提到过,她被您奶奶接回家时,其中有半年时间,是跟她妈妈住在陆家的大宅里。”
“那时她姥姥刚去世,无人照料,而她妈妈又跟自己的哥哥断绝了关系,她妈妈不可能再把自己的女儿寄养在哥哥家里,只好暂时性将南枝接到身边来亲自抚养。”
“陆家有一位老太太非常讨厌南枝,总是明里暗里欺负她……南枝跟我说,那时她还小,虽然不知道那叫被欺负,但陆老太太几次打她后,她知道痛,心里知道不舒服,就把老太太打她的这件事告诉妈妈,可是……”
“可是她妈妈是改嫁过来的,又逢家道中落,就算丈夫再怎么疼爱,在这个老太婆心里也只是个外人,她妈妈选择以另一种极端而简便的方式处理,就是打自己的孩子。”
“我没有接触过她妈妈,也不知道她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从南枝口中得知,应该是位非常强势的母亲,我揣测她妈妈应该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心理,不敢得罪这位老太太,就以打孩子的方法来封住南枝的嘴,强行灌输一套错误的观念,告诉南枝,是她不讨喜,自己做错了事,所以陆老太太才会打她骂她,要她学会闭嘴,学会察言观色……”
“南枝当时也只是个五岁小孩,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
“当然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所以就算她慢慢长大了,就算长到十八岁,但是,在她潜意识的观念里仍是那个五岁小孩,她母亲的话就像一道意旨,是不可以违抗的,就算是错,就算听妈妈的话会痛苦,她也要坚定站在她妈那边,毫不犹豫执行下去。”
“她对她妈有一种赎罪式的报答心理,觉得自己的存在拖累了妈妈,阻碍了妈妈的人生,所以……对于她妈,南枝永远只会选择服从,直至今时今日可能都很难改变,就算她学会了拒绝妈妈,但是她的心也是痛苦的,是有罪恶感的,并不是一种我注重自己的个人感受,我坦然拒绝你的心态。”
徐栩敏深吸一口气,试着放松自己,接着道:
“其实这些不堪的童年回忆并不是南枝有意识告诉我的,而是……是她在治疗期间,我用催眠技术让她逐一说出来的,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让她知道这件事。”
“她是个藏得很深的人,心灵受过一定重创,你是她最为珍重的人,她伤害过你的事都敢毫不隐瞒告诉我,可是对于她妈妈施加给她的痛苦,却半句都不肯提起。”
徐栩敏停了一停,字落有炫音,问“傅先生,我这样讲,不知您懂不懂我的意思?”
傅既琛又怎么不懂?
他知道顾南枝曾在陆家居住过一段时间,但其中因缘她半句都不曾提起,更没在他面前说过刘嫣禾的半句不是。
小时候,每逢节假日,她从陆家那边回来总是红了双眼。
傅既琛当时就问她“是不是受委屈了?”
她摇头不说话,突然一把抱住他,用哽咽的小奶音说“哥哥,下次去妈妈家里吃饭,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那时顾南枝还小,正是需要妈妈陪伴的年纪,傅既琛只是浅薄地误以为她在羡慕陆之柔夺去她妈妈的宠爱,却从未往那处去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