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央的建筑原来是礼拜之处,神龛里祭奉的正是蹲伏在石柱和入口雕塑群中的杂交怪物。它的形象刻画在神庙的四面外壁上。在神庙里还有一个巨大的基座,上面同样蹲伏着一尊这种怪物的雕塑,大约三十英尺高,以暗含金矿物脉络的黑色大理石雕刻而成。即使是现在,想到那尊偶像鳞茎般的脑袋和圆胖蹲伏的身体,我都会一阵颤栗,而在当时,哈罗在从它脚下往头顶望去第一眼时,就喊出了一个词:
“克苏鲁。”
我的第一反应,是有尘土落进他的鼻子里去了,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但接下来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更响,而且带着某种敬意。
“克苏鲁。”
“什么意思?”我问。
“意思?”他说,“这个词语的意思就是他,华生。”他指向那尊偶像,“这是他的名字:克苏鲁。他是旧日支配者之一。还有人说,是其中最伟大的。纳格之子。哈斯塔的同父异母兄弟。伊德·雅的配偶。生育了加塔诺托亚、伊索格达、佐斯-奥莫格、克西拉和肖拉什-霍。食尸鬼约加什的祖父。巨蛇卡巴的曾祖父。如果冯·容兹说的话可信,那么克苏鲁的影响力能一直延伸到整个地球。在世界各地,你都能发现有人在崇拜他,海地、路易斯安那州、南太平洋诸岛、墨西哥、西伯利亚和格陵兰,还有无数其他地方。但在这里,中亚的此处,才是克苏鲁信仰的中心地带。或许这座城市就是它的核心——它的至圣所——或者,甚至可能是它的根源。我没法想象其他任何地方的纪念物能与我们面前这个相提并论。我们发现的是克苏鲁信仰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与之相比,其他神殿都不过是小礼拜堂罢了。”
我本想责骂他不该说出如此亵渎神明的话来,但我怀疑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傲慢自大的小伙子已完全被他的发现攫住了神智。没有什么能毁了他的这一刻,即使是同行的一等兵埃金顿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时也不能。埃金顿让我们的注意力从那雕塑移开,转而看到神庙另一个更平凡却同样险恶的特征。
“上尉,先生,这些东西是我想象的那东西吗?”
他指的是神殿地板上四散的一堆堆骨头。我自己在踏入这地方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它们。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这尊偶像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的视野排除了其他一切。
哈罗弯腰去看最靠近他的那堆骨头。他从中抽出一根尺寸较大的样本,将它递到我面前,让我检视。
“你怎么看,医生?除非我错得离谱,否则它应该是人类的大腿骨。”
我只能同意他的意见。“这骨头上有一些很不同寻常的特征。它非常弯曲,这是一点。这骨头的主人一定是弓形腿。但毫无疑问,这就是人骨。”
这一点没有让大家满意。尤其是有一个叫洛克伍德的人指出,这根大腿骨上有一些刮痕和凹槽,能说明某些问题。洛克伍德在诺桑伯兰第五燧发枪团服役之前,曾经是多尔切斯特地方的屠宰场学徒,他知道猪骨扔给饥饿的狗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是咬出来的痕迹,它们都是,”他说,“我不会看错。”
“野兽,伺机吞食腐肉,”哈罗坚定地断言,“狼,或是胡狼。也可能是鬣狗。有人告诉过我,这里有些地方甚至还有熊。”
在我看来,这些咬痕都很钝,不像是上述生物的牙齿咬出来的。应该是门牙和臼齿的痕迹,不可能是食肉动物的犬齿。这些齿痕甚至很可能是人类留下的。不过,我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口。这些人已经有些神经过敏了,没必要再吓他们。
我的沉默并未给我们带来任何益处,因为另一名二等兵斯迈思拿起了散落在我们周围的一片头骨碎片。倘若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你可能会将它视为人类的头骨。当然,在这神庙的骨头碎屑中,确实有不少人类头骨。但斯迈思手中的头盖骨却特别长,颌骨和枕骨都有黄化现象。此外,它的上颌骨也长得十分怪异,斯迈思又找到了与之匹配的下颌骨,它的下颚支与下巴之间的距离,比人类的要长出一半。上下颌骨合并在一起后,形成的是一个宽阔而不发达的鼻部孔径,暗示这头骨的主人有着扁平而向内凹陷的鼻子。
总而言之,它尽管看起来像人类,但并不是人类的头骨,至少,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人类。我们所能得出的唯一结论,让人不寒而栗。
“那些雕塑里的蜥蜴人,”我说,“他们真实存在。”
“曾经存在过,”哈罗更正我说道,“这是一个类爬虫的人类物种,迄今为止尚未被当今科学所知。而这里就有他们的物质遗存。绅士们,我们今天不仅改写了考古学的历史,还改写了古生物学的历史。我们的大名将世代流传。我现在甚至能听到,就在皇家学会里,那些最智慧的人将给予我们满堂喝彩。”
“我只要能有点钱来解决我的麻烦就够了。”洛克伍德说道。
“我们都会有很多钱,”哈罗向他保证,“单这尊克苏鲁的雕像就是无价之宝。只要我们能想办法把它弄出去——”
“嘘!”埃金顿说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我们都侧耳细听。我们能听到的就只有瀑布水流的声音,透过神庙的高墙依然模模糊糊地传了进来。
“什么也没有,”哈罗最后说道,“显然你是提前听到了几个月后,我们在大英博物馆里向世人揭示我们的发现时赢得的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