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谢你的好意,但这么做没有意义,你也知道。”
“我不能把你这么留下,指望这些怪物对你大发慈悲。”我能听到那些蜥蜴人正在迅速靠近,我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还有他们向克苏鲁的喃喃祈祷。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埃金顿坚决地说道,“我有刺刀。我能捎上一两个跟我一起上路。活着从这里出去,然后把这个鬼地方的事告诉所有人,保证有人能带着炸药回来,把这个通道封住。答应我。”
“我不会——”
“答应我,华生医生。你发誓。”
于是我只能答应了他——这个誓言我没有遵守——而埃金顿,勇敢的埃金顿,他祝我一路顺风,接着转过身,举起他的刺刀,跛脚向打前阵的蜥蜴人走去。
“来,来我这儿,你们这些小美人儿。”这是我听到他说的最后的话,没等多久,几秒后,便从那通道里传来了悠长的惨叫。
我所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逃出那道裂隙,脸朝下一头扎入布满尘土的地里。我急促地呼吸着,想站起身,但我实在太累,几乎完全无法动弹。我所见的恐怖景象彻底击垮了我。
而当我终于又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打头阵的蜥蜴人也在裂隙口中出现了。他伸出一只手来抓我,想将我拖回黑暗之中,拖入注定的厄运。我立刻做出了反应,但这反应却还不够迅速。那只手抓住了我的肩头。我缩起身,想要躲开,但是他的一个爪子深深地嵌入我的肉里。我发出了一声极度痛苦的叫喊,接着向前猛冲,跑向峡谷。
在抵达峡谷之前,我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我觉得自己一定会看到那没能成功抓住我的蜥蜴人在身后追赶我,后面则紧跟着一大群他的同类。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那原始人缩回裂隙,用一只手遮住了眼睛。他想继续追击,想完成他未能完成之事,却没法做到。他的同伴也是如此,他们都聚在他身后的通道中,没有人能再往前走上一步。他们无法从那通道的阴影中离开。
我慢慢理解了原因。是因为太阳炫目的光芒,此时太阳刚过中天,阳光对他们来说实在太亮了。他们一辈子躲在塔奥,看到的一直是真菌发出的紫色冷光,这让他们的视网膜很难适应这样一个明亮得多的光源。即使是不直射的阳光,对于他们的视觉神经而言,也像是我们看燃烧的镁的火焰般刺眼难忍。看那些雕塑的内容,恐怕他们的祖先曾经更频繁地来到外面的世界,但也可能只会趁着月色。不管是哪一种,如今这个纪元,没有一个蜥蜴人能在白日里离开塔奥。
我没有犹豫,立刻抓住了眼前的机会,冲刺进了峡谷,沿着它往外跑。有时候小径变得极不平坦,而我的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我就只能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等经过那根顶上蹲伏邪恶标志物克苏鲁的石柱后,我便踉踉跄跄地走入阿富汗的荒野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
几个阿富汗的村民找到我的时候,我因为疼痛和干渴陷入了癫狂,全身是血,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对他们来说,我是个外国侵略者,然而他们却展现出极为罕见的仁慈,友善而有礼地对待我。在他们头人的坚持下,他们替我包扎了肩膀,而后用驴撬将我运到了最近的山中驿站。我从那儿坐马车到坎大哈,而后再乘火车去了白沙瓦。
我未能实践自己对埃金顿的承诺,主要是因为我已下定决心,将整个事件当作从未发生过。我设法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塔奥,没有满是人骨的克苏鲁神庙,也没有什么蜥蜴人。要拯救我所剩无几的神智,这是唯一的方法。我是在迈万德大撤退时被一个狙击兵击中的,子弹穿过了我的肩头。以我肩伤的尺寸和形状来说,这是相当合理的。一个伊斯兰胆小鬼躲在不为撤退的大部队所知之处,偷偷向我放了冷枪。也就是这个狙击手,用他的捷则尔火枪,干掉了哈罗上尉和其他半打人。而我则是这次偷袭的唯一幸存者,我掉队了,不得不自己照料自己,带着伤痛和错乱的精神,在荒凉的土地上走了好多天才获救。
这是个我维持了许久的奇迹。我很幸运才能活下来。所有人都这么说,我难道能反驳吗?
我当然是很幸运的,所以才能活下来。
13
魔鬼降临
第二天早上,我和福尔摩斯两人都情绪低落。早餐时我们几乎没说几句话,赫德森夫人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氛围,却完全误会了原因,因此表示说:“华生才搬进来几天,我真希望你们没这么快就吵架。这可真遗憾。老实说,你们两人明明看起来应该能处得挺好。”
最后福尔摩斯对我说道:“好吧,我亲爱的朋友,我们要么装成我俩都疯了,要么就得承认,我们两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刺穿过一个超自然谜团的面纱。我用‘超自然’这个词,指的不仅是它字面上的意思,也是它的引申义,也就是说,它不仅是隐藏的,同时也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你不再质疑自己在博斯山看到的景象了?”我问,“你现在确信它是事实,而不是幻想?”
“你当然可以轻易地表示,公孙寿的毒品所做的无非就是让我体验到狂乱的幻觉。尽管它们变化多端又让人心烦,却不比德·昆西那些鸦片酊引起的梦更有实质,他梦到的可是一片满是仰面人脸的银色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