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身边这个受伤的人,他正用一种绝望和祈求的眼神望着我,牢牢地抓着我的衣袖。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现在无法帮他。我们的军士长现在已经跳出了自己的掩体,我也猛地把自己的衣袖从那个伤兵的手里扯了出来。那个伤兵再次呼唤着我,但是我已经从掩体里跳了出去,像狂人一般跟随着军士长向前冲去,军士长现在已经在我前面至少15米远了。
我加入了一个正在架设起两门迫击炮的小组,帮他们将迫击炮管安装到位。我们的迫击炮现在几乎是炮管垂直向上开炮了。一名满脸鲜血的步兵告诉我们那些俄国士兵已经撤退到工厂中央的铁塔里了。
我刚刚发现老兵也在这里,老兵用一种号叫的声音喊道:&ldo;杀了他们!&rdo;
当他喊叫的时候,一道白光划过他的脸庞,他的脸上被一层厚厚的泥灰所包住。
一片烈焰吞没了工厂中央的铁塔。俄国人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我们的进攻部队冲了进去并清除里面的残敌。一名德国士兵在冲锋中倒下了,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脸,然后一切都结束了,只有周围不时响起的稀稀疏疏的枪声。
我和战友们跑到了那片已经被完全炸毁的废墟里。我们再一次获胜了,但是这次胜利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的喜悦。我们跌跌撞撞地走在被炸塌而扭曲的金属房顶之间。一个满脸疲倦的士兵在废墟里拾起了一个镀釉的牌子,上面好像用花体字写了一个指示厕所方向的字。
这个镇子落入了我们的手里。我们抓了大约300名俘虏,这还没加上200来个被打死和受伤的俄国人。军官让我们重新集合,并把我们从这个到处冒着浓烟的镇子带了出来。魏斯雷德少校查看了我们这两个连,并点了名,大约60人没有在队列中。我们把那些受伤的人抬出来,3名医务兵正在为他们包扎。伤员大约有15名,其中包括霍伦&iddot;格罗尔,他的右眼被炸瞎了。
现在要找到水非常困难,村里的水槽也被毁掉了。我们不得不把自己的水壶放到那个被灰烬覆盖的水井里。井里的水已经被灰烬染黑了。那些受伤的士兵们正在大声惨叫着,他们中不少人已经快死了。
这里还有大约75名苏军伤员,如何处置他们成了我们面前的一个难题。原则上,我们应该帮助他们,但是我们接到命令要尽快与师里其他部队会合,所以只好把那些苏军伤员留在原地,把自己的伤员放在车上。我们都感到既疲劳,又有些想呕吐。
现在还有如何运送俘虏的问题。已经爆满的车上根本没有留给这些俘虏的地方。最后,一辆架着机枪的挎斗摩托押着大约50名俘虏走着。由于我们发现他们并不是士兵,两天后把他们放了。
作为一支机动部队,我们的补给相当困难。从理论上而言,那些拉着汽油和弹药的车辆应该被用来装载俘虏,但是我们师现在已经有大约1100名俘虏,我们不知道如何处置他们。结果每次出发,大群大群的自己人和俄国俘虏都奋力想找到任何可以搭载的车辆。
我们回头看着那个镇子,那里依旧是浓烟滚滚,浓烟甚至把地平线都给遮住了。灰暗阴沉的天空似乎告诉我们暴雨的到来。我们掩埋了在这次进攻中阵亡的40名德国士兵,继续开始了下一个行动,但是我们行动的目的不是占领什么地方,而只是帮助撤退中的部队能够顺利地到达第聂伯河的西岸。
这里没有人笑得起来。我们非常清楚这次胜利不会对战争的最终结果产生一丝影响,只希望这次行动能够从战略上有些价值。战斗给大家带来的总是更多的恐惧,还有像格罗尔那样的无法复原的伤残。
一名坐在我们卡车驾驶座旁边的金发士兵拿出自己的口琴吹了起来。口琴悠扬的旋律传到了我们的耳中,旋律对应的歌词是:&ldo;……因为你,丽丽玛莲,因为你,丽丽玛莲。&rdo;
口琴旋律里的思乡之情深深沁入了我们早已劳顿的心。霍尔斯专注地听着,嘴巴微微地张着,眼睛失神地不知在看着什么。
第八章 科诺托普的突围
盖伊&iddot;萨杰[法国]
[出自《被遗忘的士兵‐‐一个德国士兵的苏德战争回忆录》]1967
我们往前开了一个小时,大约走了50公里,天开始黑下来。
我们都急着停下来休息,把身上的厚厚的尘土抖掉。我们累得快散架了,大家都想尽快睡觉。温暖营房里的一张床对我们而言简直就是一种奢侈晶,我们只想能够在任何地方躺下好好地睡上一觉。我们知道只要一停下休息,都会马上沉睡过去。
天空中那些铅色的乌云边上出现了闪电。大滴大滴的雨点开始落到了我们的身上。我们所一直讨厌的雨水现在对我们而言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雨水洗净了我们脏污的面容。雨越下越大,顺着我们的领子和身体流下,大家都露出了惬意的笑容。雨水让我们的军服贴在了湿漉漉的身子上,此时军服已经成了原来的灰绿色,而俄国人的军服也变成了原来的红棕色。我们和那些俄国战俘们此时互相咧嘴微笑着,仿佛是两支刚刚交手完毕的球队队员在一起冲凉一样都没有了不久前的那种仇恨,只有一种幸存后的筋疲力尽的感觉。雨越下越大了,我们不得不搭建起临时的挡雨棚,用自己的行军毯遮住了头和肩膀。虽然我们和那些俄国战俘之间语言不通,但我们都相互笑着,并拿出自己的香烟与对方交换‐‐德国的汉诺威牌香烟和俄国鞑靼平原烟草做成的香烟。我们一起抽着烟并没有缘故地高兴着‐‐但这种&ldo;没有缘故&rdo;的快乐是我所知道的最大的快乐了。那些在一条行军毯下面的香烟交换和彼此没有顾忌的笑声使得这里成了一个在这一片悲剧海洋里的快乐小岛。当我们麻木的知觉渐渐恢复正常后,我们此时忘记了那些刚才隔开了我们的仇恨。我正在开心地大笑着,一个突兀的念头让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雨点依旧打在我的行军毯上。这些俄国俘虏都会在明天被处决掉吗?这看起来不太可能,但是现在的这种欢乐要延续下去看来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