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地处西南,每逢春冬少雨。前些年姜荀曾亲临蜀州,挖井蓄水铺设管道,有效缓解旱情。如今蜀州再遭天灾,朝廷不可能置之不理。
崇康皇帝听闻这话,瞅瞅太后身旁的姜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说:“正值春耕,切不可因为旱情误了百姓生计。让他去文渊殿候着,朕随后就到。”
知道陛下有要事处理,众人皆起身道:“恭送陛下。”
连懵懂的姜荀也被季绾哄着,弯腰行礼。
皇后心细,怎会忽略枕边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连忙上前说:“今早听着陛下咳嗽又加重了些,正好坤宁宫的枇杷树发了新叶。待会臣妾叫三皇子上树摘些下来,熬水给陛下清清嗓子。”
她这话说的善解人意,崇康皇帝却问:“昭儿现在何处?”
“一大早在永福宫读书呢。”
“叫他来文渊殿吧。”
崇康皇帝走后不久,皇后也以身体抱恙离开了慈宁宫。季绾左手被太后握着,右边胳膊被姜荀抱在怀里,姿势极其古怪。
太后看着季绾又点了点头,将一个白玉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荀儿如今病着,倒要辛苦你多多照顾他了。”
“皇奶奶严重了。妾身既已嫁进王妃,理应服侍好王爷,何来辛苦一说。”
若是旁人说这话,太后自然不信。可季绾言语真诚,太后便放心下来。“荀儿虽然病着,但也并非墙上泥皮。该学的还是得学,如今他最听你的话,你要心中有度管教好他。”
太后轻拍季绾手背,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季绾便懂了。
“妾身明白。”
从慈宁宫出来,二人乘坐轿辇往宫门走。姜荀似乎困了,低着头哈欠连连。季绾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这朱墙碧瓦之内的一方天地,深深宫闱又藏了多少秘密呢?
季绾不想知道。她从来就是个胸无大志,随遇而安的人。在侯府的时候,和惠郡主不待见她,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缩在她的小院子里,她所追寻的,从来就是平静自在的日子。
照顾管教姜荀,她要做的只有这件事。从今日上首们的表现来看,对自己还算满意。他们是真的疼爱姜荀,才会连带着对自己好吧。
想到这些,季绾回头看姜荀,只见他阖着眼皮,脑袋一晃一晃,似乎已经酣睡过去了。
季绾轻笑,回首蓦然看到一支翠色的纸鸢,飘落在前方的宫道上。不多时,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少女上前拾起,看到季绾一行人匆匆后退背贴宫墙,迅速低下头去。
轿辇经过她时,季绾特地看了一眼。那女子肩若削成,给人柔弱之感。看不清面容,身体却似乎在轻微地发抖。
“她是谁?”季绾问。
宫里的人各各都是人精,见季绾得太后宠爱赶紧抓住机会献好:“王妃有所不知,那是五公主,淑妃娘娘所出。自小身体孱弱胆子小,一见生人就害怕。幸好她知趣躲到一边,要是冲撞了王爷王妃就不好了。”
五公主?淑妃娘娘?这些字眼好生熟悉。季绾回想片刻便记起来了,淑妃娘娘不正是广安侯的胞妹吗?
姿色倾城,十四岁选秀入宫的季淑。
季绾在侯府是听说过淑妃的,但她人微言轻所知不多。每逢中秋,家宴上季老太太都要念叨一番,不知小淑可好?在宫中可有受什么委屈?
想到这些,季绾神色有些凄然。她入侯府晚没见过淑妃,宫规森严更不知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只不过今日偶遇五公主,由此看来,淑妃的境地怕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淑妃在宫中有些地位,怎会连一个奴才都敢鄙薄五公主?
回府的路上,季绾有些乏了,姜荀倒是神采奕奕地拉着她说话:“我没骗你吧,父皇和皇奶奶最好了。”
季绾端坐在卧榻边,问:“那皇后娘娘呢?荀儿为什么不提她?”
姜荀瘪嘴,赌气似的,说:“她不喜欢荀儿,荀儿也不喜欢她,神仙姐姐也不能喜欢皇后娘娘。”
“知道了。”季绾只得摸摸他的头,“妾身和荀儿一样,也不喜欢她。”
马车忽然猛地颠了一下,季绾没留神,身子不受控制地前倾。未等她稳住,姜荀动作飞快地揽住她的纤腰,将人带进怀里。
呼吸间全是年轻男子身上淡淡的松香味道,季绾心脏砰砰直跳,脸又红了。
姜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紧了紧胳膊,认真说:“荀儿怀里很安全,神仙姐姐安心。”
他的力道刚刚好,不轻不重,让季绾安心的同时又不至于弄疼她。此时季绾才意识道,姜荀心智再怎么退化,成年男子该有的力量,体魄他一样不少,更别说姜荀曾是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武将。
怪不得太后要她好好教导姜荀。这样傲骨铮铮的人,本该是提剑为国邦的少年郎,如今却怪病缠身,终日在王府做着小孩子的游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哪里有国家栋梁的样子?
在侯府时季绾曾听过些许闲话,太子之位空缺至今,只因陛下在等姜荀。
据说姜荀自小流落在外,寻回宫中欲被立为太子又屡遭大臣反对。一个民间长大的皇子,无功无德,凭什么执掌朝堂甚至坐拥天下?也是这些年姜荀为大齐立下功劳,名声在外,反对的声音才渐渐变为支持。
季绾想,若姜荀没生这场怪病,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吧,自己也不可能有机会嫁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