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全身剧震,血色尽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那是她的师父,兰陵堂主万俟清的声音。
“往后,我才是你师父。”
那么之前,她必然曾经有过师父。而且她的师父并不是万俟清。
阿秋听得自己的声音木然地应酬道:“‘夏梦琐忆’既然是回忆的气息,那么扶苏公子当时可曾感受到过回忆的滋味?”
正专心修剪的公冶扶苏手势忽然一滞,一大枝的繁花便被他生生剪了下来,“啪”地掉落在琴光锃亮的黑漆几案上。
公冶扶苏却是怔怔地看了这枝花好久,没有回答。
阿秋如梦初醒,她忽然想起顾逸床头花几上,正有一只长年空置的陶瓶。她连忙起身去取来,将公冶扶苏误剪的这一大枝花插入进去。
黝黑近紫的罐身散发温润光泽,配上这一枝虬曲蟠伸的梅枝,更显古奥玲珑,又散发着动律和生机。
眼前对比鲜明的插花将公冶扶苏带回了现实。
他抬起头来,向着阿秋微笑道:“此香既然是我调配,那么调制之时已经嗅过多次,理应已经不受影响。不过,在白纻舞上,因着那富有感染力的音乐、舞姿,还有那女声的吟诵,在下居然也想起了一些早已忘却的过往。”
阿秋本不知公冶扶苏今日为何特地前来访她。若论身份,这宫中大多数人都比她身份贵重,比她更有资格与公冶扶苏论交。若论熟稔,区区数面之缘,虽然她可能给公冶扶苏留下的印象不错,但她自认绝不至于好到会令公冶扶苏特地前来,折节下交。
因此,公冶扶苏必然有事相询。
但公冶扶苏所知晓的她,不过是个舞伎而已。他为何认为她可以帮得到他这位大衍首富、万香国主呢?
公冶扶苏果然停下手中修剪,将剪刀收回腰间锦囊,微笑道:“其实在下前来,除了恭贺阿秋姑娘乔迁之喜外,还有一事想要请问。”
阿秋听到“乔迁之喜”这四个字,不知为何又是面上微红。难怪公冶扶苏特地带了一盆梅花盆景,原来是作为她迁居金陵台的贺礼。其雅人深致、人情周全之处,确是令人难以不生出好感。
阿秋尽量神情自然地道:“扶苏公子尽管相询,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冶扶苏宁若芝兰的面容浮现一丝温和笑意,款款道:“姑娘这般说,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请问姑娘,可曾听说过段少安这个名字?”
他说出此话之时,目光却是一瞬不转,定定地叮着阿秋的面容,像是要将她的任何神情变化都收诸眼底。
阿秋登时错愕。任她想破头颅,从生平所见所听说的江湖人,再到朝廷中人,天南海北、上天入地地在脑海中搜寻了个遍,却实在想不起她认识的有哪一个人叫段少安。
可她瞧公冶扶苏的神情,似有待而来。公冶扶苏也不可能随便逮着个人,就问对方是否认识段少安。他必然是先入为主的认为,她应当知道些什么,才会有此一问。
阿秋绞尽脑汁地再想了一遍,踌躇地道:“姓段的人,最有名的,应是天下十三高门望族之中的,北方门阀清河段氏。”
公冶扶苏倏地双目亮起,惊喜至极地道:“姑娘认识清河段氏的人?”
阿秋瞧他神情,实在不忍心令他失望,却又不得不说实话道:“妾生平从未去过北方,哪里又能认识段氏的人,而且听说,北羌入关之时,清河段氏因拂逆其意,早已被灭族。公冶家香品行销天下,讯息灵通,想必公子亦很清楚。”
公冶扶苏面上光彩尽去,喃喃地道:“是么,是么。应是如此,理应如此。不会再有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