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深夜,萧易安与清漪两人从书房离开,沿着一条小路回到居住的南院。
“每日按时给萧廷送水,别让他死了。”
萧易安顿了顿,又道:“饭食就暂时不用送了,先饿上他三天再说。他这个人心高气傲,必须要时时的杀一杀锐气,不饿到生死崩溃边缘他是不会吃东西的。”
“是。”清漪应下,却忍不住偷偷拿双眼打量小姐。
见她语气和神态仍旧是镇定平静,步履丝毫不乱,也不是心神大乱的模样,微微放心。
毕竟此次知晓的身世一事着实让人震惊,换了谁怕是也无法淡然接受,饶是清漪这个局外人,至今也还没从刚才的诧异中走出来。
两人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直到关紧房门的那一刻,萧易安才算是卸下了自己的伪装,虚浮的脚步支撑住身体,紧接着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她之前的确将事情查清楚了大半,也设想过最坏的结局。
但是当真相明明白白地铺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抵触,逆反的心理油然而生,恨不得自己从未有过疑心,也从未查清过实情。
尤其是前世自己竟然与慕容晟结为了夫妻,作出了那等有反伦理之事,当真是百感交集,回想起来只觉得恶心。
此时已经将近初冬时节,冰冷的地板上传来一阵阵的凉意,不一会儿,她只觉得浑身被寒意侵蚀,手脚已经变得冰凉,慢慢有僵硬之感。
头脑中思绪万千,昏昏沉沉,可她意识到这样是不行的。
如今正是许多事情的紧急关头,稍有不测则陡然生变,若是这样随意糟践身子,放任自己受凉得了风寒,反而不利于把握时局,应对即将到来的难关。
她扶着座椅慢慢站起身来,拖着脚步缓缓而走,从门边走至床榻的几步路,却像是山海之间的千里距离一般,脚步愈发笨重。
随意的躺在床榻上,也不曾卸下发间的饰物,也不曾换下赴宴的衣衫,随意的扯过来一床锦被盖在身上,就这么合衣睡去。
所思所想的事情繁多,再加上今夜的变故频生,接连遇到的事情太多,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是身体和精神上的疲累反而促使她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忧虑至极的人,即使是在梦中也会睡不安稳。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离开了这宁阳侯府的南院,回到了前世的皇宫里,白云苍狗,时光流转,那些爱和恨又重新萦绕脑海,还梦到了许许多多最不愿见到的人。
仿佛是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雕梁画栋,白砖玉瓦,赤金九龙的宝座上高坐着一位登基不久的帝王,堂下则站着一位臣子,只是他咄咄逼人,神情傲慢,对这位新帝不甚恭敬。
仔细一看两人的面容,高坐龙椅之上的君主正是慕容晟,而堂下站立的臣子正是萧廷。
两人虽然一坐一站,身上的服饰象征着君臣尊卑,可是言语间却让人大为吃惊。
萧廷身穿紫蟒袍,腰间佩着玉带,看冠带已经是丞相品阶,有着登上后位的女儿,这位国丈在仕途上一直顺风顺水,后期可谓是权倾朝野。
“陛下,大理寺卿钟汉朗和大理寺丞韩青两人徇私舞弊,贪污枉法,无视大燕律法包庇罪犯,现如今条条罪状已经写明呈上。他二人乃是朝廷官员,却知法犯法,实在可恶,臣以为应当从重惩处,以儆效尤。”
萧廷语气强硬,言之凿凿,似乎毫不惧怕这个身穿明黄龙袍的帝王,又与自己在朝廷上平淡寡和的性子判若两人。
“爱卿忧心国事实属难得,可是他二人俱是先皇在时的重臣,多年来处事尽心竭力,任劳任怨,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是犯了什么错,也应当酌情处置,别寒了朝廷上那些老臣们的心。”
反之,向来行事雷厉风行的慕容晟,此刻却明显多了些踟蹰之色,虽然神色不善,可是似乎颇多顾忌,言语间很是克制。
突然间,萧廷双目圆睁,似乎对这位皇帝女婿的反应很不满意。
大理寺卿钟汉朗和大理寺丞韩青,都与尚书左仆射周祈有着莫大的关系,每每与自己政见相左。
他今日所为就是想要铲除异己,明晃晃的除掉与自己作对的人,怎能容忍得了慕容晟在这里打马虎眼。
“皇上原本就该杀一儆百,绝不该因为此等简单小事而犹豫不决。新帝定当有新气象,从重处置正是告诫臣子,不论是谁,只要违反律法一定罪无可恕,不管他们是历经两朝的忠臣,还是历经三代的元老,又或者是才华横溢之人,只要胆敢藐视君王,无视律法,就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萧廷双手行礼,欠了欠身,可是言语间却是越发的不恭敬了,在这庄严宏伟的内殿之上,似乎自己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人。
越往后听,萧易安越听越感到惊奇。
慕容晟为人乖戾,在当四皇子与齐王时已经隐忍了太多,受了太多的屈辱和忍气吞声,所以在前世得登大宝之后,杀伐决断更是自随性而来,哪里还能耐下性子去向别人解释。
如果他真的想要从轻处置这两名官员,只是一句话的事,没人敢说个“不”字。
怎么如今倒是向萧廷好声好气的解释,还迂回婉转的表达自己的意思,真是与他的行事风格背道而驰,不像是个大权独揽的帝王君主,活生生像是一个受制于人的傀儡。
萧廷道:“臣以为,大理寺卿钟汉朗徇私舞弊,罪不容赦,大理寺丞韩青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此二人应当全家处斩,孙辈亦不能放过。未成年男丁流放三千里,未成年女子没入贱籍,送入乐坊或是掖庭,终生为婢。”
慕容晟脸色一僵,大概没想到惩罚如此之重,也没想到这位岳丈大人如此赶尽杀绝。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下自己愤怒的情绪,然后才开口道:“如此惩处,未免太重了吧?”
萧廷却是放肆的一笑,竟然大不敬的顺着台阶缓缓走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