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不算正式,大概是为了出来玩,特意挑的休闲款。一眼就看得出的好质感,根据衣服的尺码大概一猜,那男人的身高,不会比他矮。他低着头比较了好一会,心里闷得发堵,不情不愿地承认。她的新男友,不仅不是什么土老板暴发户,而且好像……身材还挺好的,也有品味。他满腹酸气,眼圈泛红,“你找的那个老男人那么疼你,怎么一看见我来就自己先跑了?”“是他自己觉得见不得人,怕被我抓住什么把柄,还是你觉得他太丑让你没面子,怕站一块儿让前男友笑话,好说歹说,哄着人家找地方躲起来了?”会所中间有个小舞台,一个小型室内乐团正在演奏着巴萨诺瓦爵士。乐声悠扬,堪堪压得住裴云骁猝然升高的音量。江乔血气上涌,但不想给裴知鹤的朋友惹麻烦,下意识地抓住手机保持冷静。她直直地看过去,冷声道,“不要在公共场合发疯,裴云骁。”被她的话点到的人却嗤笑一声,眼底猩红,“这就受不了了,被我说中心虚了?”“你跟这男的才认识几天就白送到人家家里去同居,你又能清高到哪儿去,凭什么就不能接受我跟人出去应酬几场,喝喝酒聊聊天?”江乔却忽然笑了,看他的表情近乎荒谬。裴云骁想辩解。但却突然怔住,看着她弯起的笑眼,说不出话来。都说爱人如养花。江乔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是漂亮的。早先他嫌她家世寒酸,带不出手,不愿意把江乔的身份介绍给身边的朋友。连顾飞搞不清状况的时候,都当着他的面翻开表白墙的外语系晚会照片,从脸到腰一阵猛夸,差点就在朋友圈悬赏三万,只求一个江南美人的微信号。但今天的江乔,柔润的杏眼里有他没见过的光彩,不卑不亢。像是被注入了稳定而又庞大的底气,神色坦荡,眉梢却带着一些懒洋洋的妩媚。他没见过,也从未想象得出。那样一个清汤寡水的江乔,如果离开了他,投进别的某个男人的怀里。如果被人好好地捧在手心呵护,如果被认认真真地爱着,居然会融化成这么……耀眼迷人的样子。他的心脏像是陡然被挖空了一大块,残余的破洞刮进了冬日的冷风,却又按耐不住得狂跳起来。来这张桌子时萌生的怒意,已经淡去了几分。他甚至萌生了只要她愿意摘掉那枚戒指,哪怕让他现在就和她结婚,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赖的想法。江乔还在笑。脱口的话却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刚热起来的血瞬间冷了大半。“裴云骁,你该不会这种话说顺口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吧?”“你那是和人接吻,不是应酬。”裴云骁被激得重滚一下喉结,那点迟来的心动混合着羞辱一起,全都变成了烦躁,直直地往上冲。他一把抓住江乔嫩白的手腕拖向自己,被她使力甩开,干脆起身绕到她那边去,堵着路,去攥她肩膀,“让你那个叔叔出来啊,敢跟我抢人没胆子见我是吧?”“那好,我今天就在这不走了,”裴云骁歪着头,舌尖顶了一下腮,“整个京圈还没几个人敢挖我的墙角,我倒要看看,那男的是个什么东西。”“你倒要看看。”“我是个什么东西?”身后的声音清冷低沉。腔调拖得平缓。裴云骁的掌心倏地出了层薄汗,近乎麻木地转过身。看到站在卡座桌边,眸色冷厉的裴知鹤。膝弯一软,差点当场跪下。什么大嫂“哥……你怎么来了。”裴云骁本能地往后退一步,和一脸阴沉的裴知鹤对视了一眼,局促地低下头去。小时候被他管教的肌肉记忆复苏。他胆战心惊地抬眸偷瞄他,冷汗几乎湿透了贴身的衣服。上次他哥脸色这么难看,好像还是他十八岁那年。那时候他为了庆祝成年,和顾飞包下东城最大的夜店攒了个局,结果喝太多,酒精中毒差点死了,最后打120送去京附医,还是季安哥亲自抢救的。那时候他从病床上醒来,看见站在床边的裴知鹤,冷沉沉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让他恨不得再休克过去一次。现在也一样。胃里生理性地抽痛,刚喝下去的两支甜白也开始翻涌。裴云骁往卡座旁边又退了一步,一边哆嗦一边找话题,“我……我刚才在外边大厅没看见你,还以为哥你和季安哥关系好,前几天早来了。”之前那通电话里,裴知鹤警告他的事他还记得。不能在他面前再提一次江乔的名字,也不能再来找她一次,毕业前连创业的事都别想了,安分守己好好待在学校。可他今天虽然是没忍住来找她了,其他两条还是有在好好遵守的,应该能从轻处罚吧……天地良心。他钱包里现在唯一余额不是零的卡,就是校园卡。食堂都快吃吐了,连今天这趟都是他拉下脸来,低三下四求裴冉跟苏伯说了声,把他接来改善生活的。都这么惨了,还当着前弟妹的面儿。他哥但凡还有一丝良心,能痛下狠手?裴云骁盯着自己脚尖那块精美的马赛克方砖发呆,忐忑得要命。不料裴知鹤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缓步走到江乔身前,轻压她肩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在她身边的空位。先是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肩头微皱的衣服,又给她顺了顺刚刚争执时弄乱的长发,最后才低下头,以一个近到和亲吻没区别的距离低声问她。“宝宝怎么没动筷,不合胃口吗?”不说站在一边的裴云骁,连江乔都有些听傻了。她表情复杂地瞥了裴知鹤一眼,得到的是一个落在耳边的吻。轻得像羽毛落下。伴着一句声音极低,但故意能让裴云骁听得清的耳语,“之前答应过你,一定会让你看见的好戏,仅此一次的v席,珍惜机会。”他说的,好像是……江乔脑海中的影像碎片飞速划过,定在那个清晨的医院天台,不动了。“你难道不想看看,他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的反应吗?”江乔怔了一下,身体里流的血都升了温。她根本没想过裴知鹤还记着这件事,结果他不仅把这种玩笑话当做了承诺,还真的给她兑现了。看到她恍然的神情,裴知鹤唇角轻缓地勾了勾,拉起她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十指相扣。空出来的那只手拿过她面前的杯子,把已经冷掉的茶水倒进茶盘,换上一杯热的。裴云骁站在卡座出口处。眼睫一动不动,表情仿佛见了鬼。从小到大,哪怕是全家最受宠的裴冉,估计都没被裴知鹤这么仔细妥帖地照顾过。温柔地近乎能将人溺毙。每个字的语气都像是在哄,待她就像什么……捧在掌心的心肝宝贝。而江乔坦然接受的样子,也像是根最稳最狠的银针,直直地刺进他心里。也……太自然了。她当初可是比他还要怕他哥,怎么只是过去了几个月,就变得这么没分寸,连这种明显越界的照顾都接受得心安理得?简直就像……已经过惯了这种日子,千百遍的骄纵,形成了什么离谱的思维习惯一样。“过来坐。”裴知鹤道。裴云骁一个激灵,浑身打了个哆嗦回神,瞄了眼裴知鹤线条锋利的侧脸,根本不敢多说什么,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在他面前的裴知鹤,一直都以冷淡的模样示人。有时候在家里不戴眼镜,看起来更是凌厉到了极致,他每次看一眼就觉得自己什么地方又做错了。正因如此,江乔刚来读高中那年让他帮忙转达对他哥的谢意,说知鹤哥真是个温柔的好人,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绝比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