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们坐得相隔比较远,两人都不唱歌,都坐在沙发上,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谭知静看到余初不时地发呆,虽然他依然保持和同事互动,为唱歌的人打节拍、喝彩,但那些都是应付,发呆时才是真的投入,偶尔也会往自己这边一瞥,眼神沉郁。
这样坐了些时候,谭知静站起身朝余初走过去。余初仰着头看着他走近,脸庞在包间的彩光里变幻着颜色,双眼也闪烁着诡幻的色彩。
这时谭知静想起来了,他和余初第一次见面时也去了ktv。
那时候的余初可以随心所欲地躲进一个安宁的角落,他不需要和任何人说话,戴上一副大耳机,就没人敢打扰他。
谭知静坐到他旁边。这里这么吵,想说话,理所当然就要挨近些。谭知静斜过身子,微微偏着头,嘴靠近余初的耳朵,像是和余初说悄悄话,问道:“你以前天天戴着耳机……听的什么歌?”
余初像是要躲避这种近距离,缓缓地向后靠进沙发里,不做声地看着他。谭知静等了一会儿,忽然觉察到异样,离得更近了些,在余初那五光十色的眼里看到一层泪膜。
谭知静心上像狠狠挨了一鞭子,喉咙里一阵痉挛式的酸胀。
“是我说错话了吗……”谭知静问。
余初忍痛一般皱了下眉,猛地伸出手,用力推了他一下。
谭知静险被推个趔趄,有些狼狈地扶住沙发,再看过去,在那张脸上看到混合着怨恨与伤心的表情。他迟疑了一瞬,站起身躲开了。
没过多久,小齐就来了。谭知静惊讶过后赶忙迎出去,怕余初看到后会更不高兴。
他把小齐带到偏僻的角落,看到对方的嘴巴一张一合,脑子里盘旋着余初刚刚的表情,之后是重逢后的每一个表情。
“谭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就和我试一下,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以后绝对不再缠你。”
谭知静转回眼前,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受伤而急迫,整个人散发出浓郁的、勇敢的、不计后果的热情。
谭知静感到深深的抱歉,说:“我不想、也不能和你做这种感情试验。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没有结果。”
“谭哥,我想要的不多,我就是希望能陪在你身边,哪怕就几星期、几个月……”
小刘大呼“谭总”的声音解救了他,小齐停住口。
谭知静从角落里走出去,喊住乱跑乱撞的小刘,问他有什么事。
小刘朝他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只手机,说:“谭总,您的电话。”
这不是谭知静的手机,他的手机一直在他兜里。
他接过电话,“喂”了一声,听见余初的声音:“这样能帮你解围吗?”
谭知静朝小刘打了个手势,让他先回去,又朝旁边走了两步,避开小齐,说:“能。”又说:“谢谢。”
电话里安静着,小齐往这边追了两步,看起来像是要等他把这个电话打完。
“你说。”谭知静对着电话里说。
“……我说什么?”
“就说刚才没说完的那件事。你是因为不满意我刚才提的,还是有别的原因?”谭知静用假装在谈报价的语气说。
余初就在这条走廊的另一头,他眼前是一扇玻璃窗,能看到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因为别的。”
“能细说吗?”依然是那样公式化的语气。
这样的语气反而让余初感到熟悉、亲切。冷淡,冷静,冷漠,这才是他熟悉的谭知静,穿过六年的岁月,再次高高在上地站在他面前,用那双性感的、难以点燃的眼睛俯视着他,赏赐给他一星半点儿。就那可怜的一点儿,就已经是他有生以来得到过的全部。
“我以前也是这么骚扰你的,是吗?到处围追堵截你……你那会儿是不是特别烦?烦得没办法了,所以答应。”
他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谭知静在电话里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年纪不一样?性格不一样?身体不一样?三十二岁的你不像二十六岁的你那么x欲旺盛?二十一岁的小齐不像十八岁的我那么没底线地接受你在床上的一切要求?你已经老了吗,谭知静?怎么不找个人谈恋爱了呢?你说的谈恋爱,和炮友其实根本就是一回事吧?你后来找到比我更迁就你的床伴了吗?我是你最后的那点儿可怜的青春吗?”
“不一样是说你当时比他更过分。但是我愿意接受。那阵子我对饭局都没那么反感了,希望你也能出现,或者希望能接到你的电话,说你就在外面。如果你没有出现,我会失望,所以我把钥匙给你,希望在饭局以外的地方也能看见你,希望你不打招呼就来找我。如果你觉得我对你不够周到,我认为也有时间不充裕的缘故。现在我有时间了,只要你愿意,我随时恭候,我希望能补偿你,直到你满意为止。”
余初紧紧握着手机,闭上眼睛靠着墙。他知道自己想要扮演成和谭知静一样的人,就不该总是露馅。但是他忍不住了,快要憋疯了。就算是一条狗,吃过新鲜的肉,之后又不让它吃了,虽然倒也没饿着它,可是六年了,连口骨头渣都不给它尝,这会儿突然被它舔到肉腥味儿,怎么可能忍得住不狠狠咬上一口?
“你说这些话不怕被旁边的人听到吗?这些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在谈生意,谭知静,你装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