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师叫名是师,其实根本没有一个师的规模,无非是当年何老帅一高兴,随口就给他一个师的番号‐‐给完就不管了,也不发枪也不发钱,一年到头只拨一点数目可怜的军饷。而盛师队伍沾不到上峰的油水,也就隐隐有了点自成一统的趋势,从上到下一起跟着盛师长做买卖‐‐有为师座倒卖大烟的,有为师座的走私商队保镖护路的,还有到花街柳巷,在师座入股的窑子里当王八的。
上述那几项事业,这参谋一项都不参与;他的职业,乃是在日租界的赌场里管事儿。
盛国纲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一边蘸醋一边问那参谋:&ldo;怎么了?有事?&rdo;
参谋是长袍马褂的便装打扮,像个倒霉师爷似的,愁眉苦脸的禀告道:&ldo;师座,您回来的正好,昨天晚上有人到咱们那儿闹事,借酒撒风把场子给砸啦。&rdo;
话音落下,盛国纲忽然呕了一声,不可抑制的弯腰将包子吐了出来‐‐这些天他吃了能有一百多肉丸子,腻得要死要活;而这包子馅儿和那丸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场就把他给刺激到了。
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口热茶:&ldo;谁干的?&rdo;
&ldo;这个……咱们倒是没有抓到确实的把柄,不过这里面顶数金家嫌疑最大,您也知道,那个……金茂生的侄子挨过您一记大耳光……这个……&rdo;
参谋昨夜一宿没睡,现在有点儿心乱,把话说了个语无伦次。而盛国纲摸着下巴思忖良久,倒是为难起来。
这一趟去北平,他除了拜访虞幼棠之外,还顺带着到何老帅那里狠狠的拍了一顿马屁。何老帅被他恭维的心花怒放,如今已然表示了中立;那么照理来讲,他就满可以和金茂生刀兵相见了。
可是若真和金茂生动了手,自然也就同那个什么金经理也为了敌,顺带着连虞幼棠都一起开罪了。自己如今正要和对方交好,似乎不大适合选这时机痛揍人家厂中的经理。
盛国纲把胳膊肘支在桌沿上,满怀厌恶的盯着那一笼包子,片刻之后放出话去:&ldo;先不要动,再等等看。&rdo;然后他抬眼放出目光,伸手指了那参谋:&ldo;这一阵子多带些小兵过去,如果再有人敢来闹事,关上大门全部毙掉!&rdo;
参谋弯腰一点头:&ldo;哎,那巡捕房……&rdo;
盛国纲一挥手:&ldo;那你不用管!&rdo;
打发走了参谋,盛国纲起身走去厨房,亲自端了一盘子白面馒头回来。
他这人讲穿不讲吃。狼吞虎咽的填饱了肚子,他坐在二楼的书房内,开始指挥张副官四面八方的打电话,调兵遣将的预备和金茂生对战。
时光飞逝,转眼间到了傍晚时分,他已然将局面布置出了眉目,便把一颗心安安稳稳的放回原位。将一根烟卷叼在嘴里,他起身正了正领带结,而后一边从裤兜里往外摸打火机一边含糊的吩咐道:&ldo;小张,备车。&rdo;
他准备去趟虞公馆‐‐主要是拜会一下虞幼棠,顺便请那两兄弟出去吃个晚饭。现在二人之间还谈不上有交情,中间隔着一个虞光廷,兴许更好说话;况且人多力量大,万一虞幼棠吃着吃着晕过去了,大家还能互相照应着救治他。
盛国纲盘算的很如意,然而当真走进虞公馆后,他只见到了油头粉面的虞光廷。
&ldo;哈?&rdo;虞光廷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访,站在楼梯上先是莫名其妙,随即心里又觉出一阵惊喜:&ldo;盛兄,你来啦?&rdo;
盛国纲在下方抬起头来‐‐因为见过了虞幼棠,所以他仿佛爱屋及乌一般,对虞光廷也产生了一点兴趣:&ldo;来了。&rdo;
虞光廷打扮的单薄摩登,瞧着有种伶伶俐俐的俊俏,仿佛是正要奔出去赴一场约会。不上不下的站在楼梯正中,他抬手扶着一侧栏杆,脸蛋上红红白白的,让人联想起初夏的花瓣。
盛国纲好像是第一次发现虞光廷的美丽,于是忍不住向他微微一笑,并且抬手一招:&ldo;小二爷,下来。&rdo;
虞光廷有点儿紧张,一颗心在腔子里跃跃欲试的乱跳。连蹦带跳的到了一楼,他停在盛国纲面前,挑衅似的仰起脸:&ldo;这不早不晚的,你找我有事?&rdo;
盛国纲侧身抬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带着他向外走了两步,同时低声问道:&ldo;你家大爷现在干什么呢?&rdo;
虞光廷一愣,扭过脸睁大眼睛望了盛国纲:&ldo;我哥么?他人在北平,我怎么知道他在干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