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棠坐在沙发上,头脑麻木,手脚冰凉,脸上却滚烫的。
杀掉马荣生,成全盛国纲‐‐这算什么?这真是一场太失败的报仇!
连同归于尽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和马荣生同做了一对愚蠢鹬蚌,相争之后眼看着盛国纲那个渔人独自得利。
可是陆雪征不接这笔生意,他又能想出什么新招法来?他手下的人只会群殴乱打,再像上次炸死刘桂山一样下手?盛国纲和刘桂山可是大不一样的,当年的刘桂山在如今的盛国纲面前,只不过是个小地头蛇罢了!
他的人根本没机会接近盛国纲,至于他自己‐‐他连只苍蝇都拍不死,把炸弹交到他的手中,他连拿都拿不动!
虞幼棠抬手摸了摸脸,感到了一片火热。
他想要起身去喝点水,然而双腿无力,并且一动之下,头脑也随之眩晕起来。昏昏沉沉的向后仰靠过去,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够再继续进行思考了。
&ldo;唉……&rdo;他轻声的自言自语:&ldo;我难受。&rdo;
然后他闭上眼睛,瞬间坠入了昏睡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温凉的触感爬过了他的皮肤;接着是虞光廷的声音从遥远处传过来:&ldo;哥,我来了,你醒醒啊。&rdo;
他极力睁开了眼睛,果然就看到了弟弟那张惊慌失措的面孔。
虞光廷六神无主的转头环顾了四周,然后又继续抚摸了哥哥的面颊:&ldo;哥,是重阳接我过来的,他说是你要我来……你这么多天都没有回家……我还听说……&rdo;
虞幼棠眼睁睁的直望着他:&ldo;金哥没了。我现在不能回家,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不安全,所以先过来跟着我。等以后找到了机会,我再送你回北平去。&rdo;
虞光廷方才在车上得知了金光耀的死讯,已是被劈了一个惊天的霹雳;如今听得这话,更是吓的魂飞魄散:&ldo;不,我不要一个人回北平,我跟着你!你去哪里我都跟着!&rdo;
虞幼棠盯着虞光廷,半晌没有说话。虞光廷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愈发恐慌:&ldo;哥,金光耀没了,我更要留下来陪你‐‐而且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我很乖的,我没有乱跑,我一直都听你的话……&rdo;
没等他语无伦次的说完,虞幼棠忽然向前倾身,把额头抵上了他的肩膀‐‐随即就扑簌簌的落下泪来。
虞光廷很久没有见过他哥哥哭泣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抬手一下一下轻拍了他的后背。
这时白重阳也拎着个大皮箱走进来了‐‐这些天他总是看到虞幼棠哭,吃饭的时候会哭,睡醒之后会哭,甚至呆坐着的时候也会无缘无故的哭,只有在金光耀下葬那天,他在众人面前沉着脸,倒是完全没有失态。
白重阳把皮箱拎到了楼上卧房中。皮箱里唯一值钱的是那张北平房契,除此之外是一本厚重影集,还有虞光廷的几套换洗衣服,以及妥善放好的烟膏烟具。
虞幼棠泪如雨下的艰难回到卧房里,然后就打开箱子拿出影集。
他气喘吁吁的坐在床上,又从床褥下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里面皆是金光耀近两年留下的照片。他拿着一瓶胶水,一边哽咽一边把那照片仔仔细细的粘贴到影集纸板上;虞光廷手足无措的坐在一旁,后来就掏出手帕,不住的去为虞幼棠擦眼泪。
金光耀仿佛是带走了虞幼棠所有的活气与热力。
虞幼棠悲哀而绝望的幽居在金公馆中,长久的不见天日。金公馆在这个深秋中变成了阴暗寒冷的所在,而虞幼棠仿佛是坐镇于一面无边无际的蛛网之上,在金公馆这个中心操纵四方。
他长久的发烧,大量的喝酒,无限制的使用鸦片‐‐他只是想让自己身体舒服一点,头脑清醒一点,仅此而已。
外边的斗争依然在如火如荼的继续着,三方的伤亡都很可观。社会各界公认这是一场狗咬狗的行为,所以三方都得不到任何同情。
而在立冬的这一天下午,虞幼棠在一场剧烈的呕血之后,终于是虚弱的卧床不起了。
冬天的阳光是昏黄浅淡的,温吞吞的照入房内,带不进丝毫热量。时光恍恍惚惚的流逝而去,金公馆几乎要变成了一座活死人墓。
有人轻手轻脚的走入卧室中,在枕边弯腰说道:&ldo;二老板,马荣生上午死了。在国民饭店门口,被一个小孩儿拿枪打死了。&rdo;
虞幼棠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的&ldo;嗯&rdo;了一声。
那人继续报告道:&ldo;现在马家是盛国纲主事了。&rdo;
虞幼棠又低低的&ldo;嗯&rdo;了一声。
&ldo;二老板,咱们现在……打不动了。&rdo;
虞幼棠这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颤巍巍的说道:&ldo;再打……也打不出结果来……算了……不打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