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穷苦的人,连一张嘴都糊不上的,自然也无钱买命,只得是受尽酷刑后等死。每一条人命都是&ldo;治安运动&rdo;的成绩,成绩一次比一次好,日本人很满意,幸福次郎成了沈嘉礼的好朋友。
沈嘉礼非常平静的在一份份文件上签署名字,并不知道有多少活人在自己的笔尖下死去。他向来不把自己和刽子手联系到一起,因为他连手枪都不大会用;牌楼和电线杆子上的人头,也不是他亲手吊上去的。
他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清点财富。对于银联券这东西,他始终是不大相信;故而终日寻觅着黄金的踪迹,没有黄金,大洋也是好的。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依旧是想念沈子淳。
&ldo;这傻孩子……&rdo;他在心里对自己说:&ldo;……老二那个穷家破户有什么好的?傻孩子,傻透了,就算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也不该离开我呀!&rdo;
他长叹一声,又想:&ldo;我几次三番的和他提过继的话,他一点儿也不明白我的意思。傻,傻的要死!就凭我的财产,多少人抢破头的肯认我做爹呢,他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钱的好处?&rdo;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翻来滚去,怎么躺着都不对劲。后来忽然一掀棉被坐起来,披着薄绵睡袍下了床。
右腿有些不自在,骨头隐隐的作痛,使不上力气。他站在原地跺了跺脚,而后一拍电灯开关,在大放的光明中走去了那西式大立柜前。
伸手打开柜门,他慢慢的调动腿上肌肉蹲下去,从下面一格中翻出一大摞叠好的厚呢大衣与皮棉袍子。这全是沈子淳去年穿过的衣裳,现在挑选几件好的出来,明天让小梁带着送去天津。沈嘉礼不信沈嘉义舍得出钱给儿子做厚衣服过冬。
现在,沈嘉礼对沈子淳的评语只有一个字‐‐&ldo;傻&rdo;。
沈嘉礼万分的思念沈子淳,可是一点儿也没觉着自己是害了单相思。小梁从天津送衣归来,垂着手站在他面前禀报道:&ldo;老爷,侄少爷挺好的,还要我向您问安。&rdo;
沈嘉礼审视着小梁的形象‐‐小梁不算漂亮人物,但是清慡可爱,是个老老实实的好小伙子。
&ldo;小淳在家里,日子过得怎么样?&rdo;他无情无绪的问道。
小梁笑着答道:&ldo;侄少爷在家里没什么事情做,好像也怪没意思的,还瘦了。&rdo;
沈嘉礼心中立刻就是一动:&ldo;怎么瘦了?&rdo;
&ldo;说是上个月闹感冒,吃药吃的不对劲,拖了半个来月才好,就熬瘦了。&rdo;
沈嘉礼点点头,放下心来,一个字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不已:&ldo;傻!&rdo;
沈嘉礼认为沈子淳处处都傻,得了感冒吃错药,也是傻。然而这话说过了没有几天,他不慎吹了冷风,也委顿起来了。
他自诩聪明的要命,按部就班的休息吃药。可惜他的聪明在病魔面前,着实是渺小的不值一提‐‐不过几天的功夫,他就起不来床了;又过了几天,他发作肺炎,直接迁去了医院。
他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有心趁机把沈子淳叫过来,可转念一想,知道沈子淳已经是对自己爱意淡薄,如今再看到自己这幅咳嗽气喘的病容,恐怕会越发的避之唯恐不及。思及至此,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梁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又被他从天津一路带来了北平,如今就算是个最亲近的人了。沈嘉礼知道他干净,所以把他叫到病房内,贴身伺候自己。
小梁,人是好人,只是和汽车打交道久了,对人就不够圆滑机灵。沈嘉礼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沈嘉礼不支使他,他眼里便没有活计。
沈嘉礼知道他没什么心眼,是个傻头傻脑的好小子,故而也不大苛责他。他却是比较畏惧沈嘉礼,大天白日的没地方去,索性缩在病房角落里不出声。沈嘉礼见了他这个避猫鼠的样子,也怪别扭的,无事时就干脆把他撵走了。
沈嘉礼心事纷繁,身边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在医院内昏昏沉沉的住了几天,他那病情转为沉重,竟然开始咯血。
他害怕了,连忙想方设法的为自己调集高级药品。因为知道这咯血的根源在于肺伤,所以越发的痛恨段慕仁。但他自知绝无能力去扳倒对方,所以只能进行阵地战,不谈进攻,仅求防守。
恨的同时,他也害怕。他明白自己一旦失去了警察局长的身份,失去了手下那几千人马,就会立刻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现在只有日本人还有力量来支持他‐‐如果他能够一直和日本人搞好关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