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礼笑着点头:&ldo;有钱了,吃吧!&rdo;
沈子期解开馅饼包上的细绳,也不怕烫,拿起一张就往嘴里塞,一边大嚼一边仰起脸,呜噜噜的催促爸爸也快吃。沈嘉礼也知道自己亏欠营养,可是鼻端嗅到那种热烘烘的肉味,心头却是泛起了一种嫌恶。捂住嘴咳了两声,他忽然转身走到了门外。
那只手放下来伸展开,掌心上赫然有了血点子。沈嘉礼向地上啐了两口,心里很平静。
他在门前站立许久,约摸着沈子期大概是吃足了,这才转身回房。沈子期满手满嘴都是油,果然鼓着肚皮坐在椅子上动不得。他找来毛巾为孩子擦了手嘴:&ldo;这回饱了?&rdo;
沈子期在椅子上扭了扭,仿佛恨铁不成钢似的急道:&ldo;爸爸,你快吃呀!好香啊!&rdo;
沈嘉礼摸摸他的圆脑袋,微笑着凝视他:&ldo;爸爸不饿。&rdo;
沈子期捧着肚皮,欢欢喜喜的跳下地去:&ldo;爸爸,今天你别写字了,天都黑啦,点灯又得费油。明天再写成不成?&rdo;
沈嘉礼笑道:&ldo;都写完了,今天爸爸没得写了。我让人送点热水过来,咱们早点睡觉,好不好?&rdo;
沈子期马上点头,又跑到床边弯腰脱鞋:&ldo;我给爸爸暖被窝!&rdo;
沈子期无忧无虑,吃饱了就睡。沈嘉礼却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他在被窝中缓缓抚摸着儿子的小手小脚,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对方的短头发。他心里什么都没想,可是眼泪滔滔的流下来。
第二天,沈家父子睡了个懒觉。起床后,沈嘉礼让伙计送来了几样像样的饭菜,打发沈子期吃了;又特地出了一趟门,买了根初上市的冰糖葫芦回来。沈子期以为爸爸凭着写字发财了,又见到了冰糖葫芦,不禁欢天喜地,撒娇撒了个一塌糊涂。沈嘉礼看着儿子这个贱兮兮的娇样,又想哭,强忍着没有落下泪去。
到了下午,他给沈子期又洗了一次脸,且把两只手擦的干干净净,周身的灰尘也掸了。将一张纸条和几张钞票塞到孩子手里,他蹲下来,笑着说道:&ldo;子期,条子上写的是你大哥哥家的地址,你自己坐黄包车过去,就说爸爸要回他那里去,让大哥哥别生气,好不好?&rdo;
沈子期并不在乎去大哥哥那里吃回头糙,只是不甚情愿的要求道:&ldo;爸爸,那咱们两个一起回去多好?大哥哥那么凶,他会不会骂我啊?&rdo;
沈嘉礼摸摸他的脸蛋:&ldo;大哥哥只有在见到爸爸时才生气,不会骂你的。你先回去,让他有个准备;爸爸等他气头过去了再到,这不是更好么?再说这屋子里也还有几样东西要收拾,爸爸留下来干活,等到天黑之前,就一定能见到你了。你早点去,大哥哥家里有好吃的,要不然爸爸还得给你预备晚饭,又要花钱了。&rdo;
沈子期低头看了看纸条上的文字,发现个个都是熟面孔,便颇为自得的点点头:&ldo;行,那我去打前锋,不过你可得快点来噢!我们都在大哥哥家吃晚饭,大哥哥家吃得好!&rdo;
沈嘉礼笑了,伸手给孩子扯了扯两边袖口。将沈子期揽到胸前用力搂了一下,他站起来,一拍孩子的肩膀:&ldo;快去吧,路上不许乱跑,就在胡同口坐黄包车,乖。&rdo;
沈子期答应一声,扭头便跑。而沈嘉礼紧跟两步站到门口,就见沈子期连蹦带跳的穿过一丛花木,一拐弯便不见了。
他还是笑着的,眼泪干了,所以脸上就只剩下了笑意。他做了孽,将一个小生命生拉硬扯的拽到人间,受那一生一世的煎熬。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孩子,可是没办法,他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回到房间又枯坐了片刻,他将沈子期穿过的一件小单布衫子找出来叠好,塞进了棉袍口袋里。环顾了这一间冰窖似的小小房屋,他站起身来,毫无留恋的推门走了出去。
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沈嘉礼感到很茫然。
他先前一直活的挺有劲,从来没想过死的事情。说起自杀,他知道有跳护城河的,也有在树林子里上吊的,至于跳井抹脖子,那需要井与刀,就并不适合他了。
环顾四方辨认了路途,他决定还是出城往护城河那边走,等到了地方,那无论跳河还是上吊,就都可以了,都随便了。
不想他刚走了没有步,一辆汽车忽然刹在了他身边,随即车门打开,马天龙的脑袋伸出来,正横在了他面前。
马天龙胖了,满面油光以及横肉。瞪着眼睛看向沈嘉礼,他似乎是非常惊讶,张嘴便大喊了一声:&ldo;嗨?!&rdo;
随后&ldo;嘎&rdo;的一声,又打了个饱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