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点头,叶逊轻哼一声,嘲笑似的:“你李家对收团山兵权一事倒是代代相传、念念不忘。你曾祖父那一辈收团山兵权不成,索性命兵部断饷、断粮、断兵源;你父皇以为与司家联姻便可掌控团山,末了才明白团山是四姓共掌;到你这里,不知又有何打算?”
“曾祖父与父皇大约都是在铩羽而归之后,才明白……”李崇琰微微垂眸,唇角的笑意却仿佛是幸灾乐祸,“团山的兵权,打从一开始就收不了。”
只是他父皇显然还没彻底死心,又将他这颗闲棋放出来探路。
叶逊显然有些惊讶了:“看来,你下的功夫,比你曾祖父及你父皇都要更深。”
李崇琰摇摇头,笑道:“曾祖父从未亲临团山,而父皇在团山停留的时日太短,所以他们都没想到要上白石楼。”
“哦?”叶逊挑眉,不置可否,“敢问殿下,在白石楼都发现了些什么?”
李崇琰大大方方地揭了底:“叶明秀的画像。”
两百多年前,大缙立国之初,可谓风云际会、名将璀璨。
当时前朝□□民不聊生,又逢周边强邻蚕食鲸吞,举国上下地无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纷纷内抗□□、外御强辱,一时间涌现无数英豪儿女。
待天下抵定,狼烟尽散,大缙的第一位皇帝登基后做的首件大事,便是在宫中起了一座“长风楼”,楼中高悬共五十七位开国名将的画像,而这战功赫赫、彪炳史册的五十七人中,有二十九位是女子。
叶明秀便是这二十九位巾帼之一,也是团山屯军最初的缔造者。
“白石楼中的叶明秀画像,与长风楼里的那一幅虽有些不同,但还是认得出来的。”
之前顾春自白石楼借了三幅画像,其中一幅便是叶明秀的。只是当时李崇琰仅随意扫了两眼,并未上心。
这两日他静下来推敲各种关节,无意间想起当日那幅画像,便如醍醐灌顶。
“若我所料不错,”李崇琰胸有成竹地迎上叶逊那若有所探的目光,“当初叶明秀应当是得过□□应允,无论皇室还是朝廷,都不能强收团山兵权。对吗,叶叔?”
叶逊将面前的青瓷茶盏握在掌心,轻轻旋转,却并未就口去饮,不答反问,“所以,殿下是以为,既叶明秀是团山屯军的缔造者,那么与叶家联姻,便是重收团山兵权的一条捷径?”
李崇琰面上微红,却坦然一笑:“叶叔,若我蠢到想走父皇的老路,那就该挑叶行络下手。”
虽叶行络并非叶逊的亲生女儿,但她可是正经在叶家族谱上的继任家主人选之一。
叶逊眼中有利芒一闪而过,不过他并未发作,也未即刻被带走话题:“那么,殿下今日所为何来?”
“团山屯军如今隐患重重,再不整军,团山防线将不堪一击,”李崇琰冷静而坚定地道,“四大姓如今各怀心思,又相互防备,眼下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惟有我这个外来者是最适当的人选。”
见叶逊面色平静,李崇琰明白,这是他在斟酌。
“无论父皇作何打算,我对团山的兵权并无野心,也无意将团山屯军作为私用。但团山位置险要,又与宿敌强邻相持,既我已看出这其中的危机重重,就不能置身事外。”
叶逊轻垂眼睫,唇角带笑:“殿下如今已手握司、江两家家主令牌,此事理当与司、江两家家主共议,怎么竟先来找我了?”
“晚辈驽钝,到今日才想明白,”李崇琰冲他笑得像个刚刚长大的孩子,“没给令牌的,才是有意支持整军的。”
因为,令牌对屯军是无用的。
司、江两家交家主令牌给他,却并不告知他家主令牌不能调动屯军,或许打的主意便是场面上应付着他,任他焦头烂额在整军之事上原地打转,两年后灰溜溜卷铺盖走人即可。
而叶、卫两家不做任何表态,实际却是在观望,确认他整军之心是否坚决,也是在评估他是否有整军之才。
叶逊有些欣慰,却又有些百感交集,笑意古怪:“当年是叶家做主,将团山主事权一裂为四,才造成今日这般四家各怀心思的局面,如今也该在叶家手上导回正轨。”
就叶逊这些日子收到的消息来看,之前李崇琰在南军虽仅只是不上不下的都司,可他才是南军的实际掌控者。便是如今他人在团山,要调动南军仍是轻而易举之事。他手中的这个筹码之重,是他的曾祖父与他的父亲都没有的。
他有那个能力强压团山整军,可他始终没有这么做。这也是叶逊愿意协助他整军团山的原因。
李崇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意欲在团山整军其实并无私心,只是团山位置险要,再任由他们与朝廷无声僵持下去,将来说不得要酿成国之大祸。
因为之前许多事他都被蒙在鼓里,导致整军的第一步就走错了,后来这两个多月做的事全是白费功夫。如今能得叶逊支持,整军之事总算真正从头开始。
“之后的事,我会让阿淮与阿络轮流协助殿下,”叶逊盖上茶盏,一副逐客的架势,“时候不早,我就不留殿下午饭了,请回吧。”
李崇琰立刻沉不住气,有些急了:“叶叔,我今日是执晚辈礼递的拜帖!”
“哦,”叶逊白眼一翻,倚老卖老,“那又怎样?”
“那表示前面说的那些,其实都不是今日真正的来意!”一谈到私事,李崇琰不免又急又窘,面上霎时炸红。“我、我来谈议亲之事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