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队……”卫司融如实道,“是个热爱工作,珍惜羽毛的好警察。”“是啊,为了能查案子忍气吞声到被我分走功劳也没半分怨言。”沈儒林找到想找的照片,小心摩挲片刻,依依不舍般推出来给他看,“每当看见郑汝水,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死得不是我儿子,那在市局被人心疼帮衬着,受人尊敬的会不会就是他呢?”“不一定。”卫司融低声说。被打碎的美梦会很可惜,同时也让做梦人很愤怒,这是人之常情。沈儒林并非圣贤,也没那份菩萨心肠,自然而然生了气,口吻难免重起来:“你怎么知道呢?我儿子不比他郑汝水差到哪里去。”真要论起两者的优劣势,卫司融没资格说。一个永远停留在二十四岁的美好年华,一个早在生活和工作的双重打磨下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年龄不同对比不出结果,要按同年龄段来比,结果惨烈的人人皆知。卫司融不吭声,沈儒林也读懂了。他心底的怨气像被扎破的气球,须臾间荡然无存,再开口又很平静:“我知道我不该为难他,不论是以父亲身份还是上级领导。你刚进市局没多久,能有这份让我和他和平相处的心很难得,但不用了。”来意被知悉,卫司融不惊讶,他轻声问:“您不想治好吗?”“治好吗?”沈儒林很疲惫地笑了下,“没必要,等你们从边山镇回来,坐在这个位置的人不再是我,也不用再替郑汝水想方设法拿案子,新来的领导会比我好,也能让他如愿往上升。”卫司融微怔,这是要退了?“别这么惊讶,世上没不透风的墙,他不愿说我对他不公平,有心人想看见还是能看见。再说我现在的心态也不适合继续在这种事关紧要的位置常坐,手下人不公,迟早会出事。”道理都懂,事情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刀子有多疼。沈儒林又把相册往前推了推,方便他看清合影的两人,是年轻版本的郑汝水和另一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哥两好搭着肩膀看向镜头,看得出来关系非常好,沈儒林眼底满是怀念:“他俩念大学认识的,一个比一个刺头,互相不认输,属于不打不相识。因为郑汝水不是本地人,所以放假经常和我儿子一起回家,久而久之相熟。我对他也算知根知底,这些年来的怨怼实际就是在气他没能保护好我儿子。”这是从一个父亲角度来说的肺腑之言。沈儒林确实放不下,也明白同样是警察,在危机四伏境地里谈不上谁保护谁。他怨郑汝水没能保护好他儿子,哪会知道他儿子激怒劫匪以命相搏争取时间,又是不是在救郑汝水?或许正因此,郑汝水对他这些年的区别对待无怨无悔。两人会沦落到为杀人凶手里的鱼肉全源自于他儿子的盲目自信,郑汝水是被殃及的那个啊。沈儒林重重叹口气:“司融,我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明知真相,还固执要去找寻所谓的另一种答案。人活一世,珍惜当下。”“我不会。”卫司融垂眸,不与沈儒林视线相碰,他重复又坚定道,“我不会自欺欺人。”“那样最好,我不想被你小姨举着鸡毛掸子满世界追着打,那太丢脸了。”沈儒林说。“她不会的。”卫司融无奈,“小姨她还是很尊敬你的。”沈儒林摆摆手,慎重地拿回相册,珍爱地放在手边,又把签好的文件合上递过去:“就算我提前退休,你在这受了委屈也要和我说。不过我相信以郑汝水的人品,不会亏待你。再说,你和宣帛弈那小子关系匪浅,大抵没人会凭白想触霉头。”同事知道他们私下里关系很正常,风言风语听多了总会见到真。让卫司融没想到的是沈儒林居然也知道,顿时露出在长辈面前才有的羞赧:“您、您别笑我。”“那也是个好孩子,家境不错,人靠得住,有他陪在你身边,我很放心。”沈儒林一脸欣慰,“司融,朝前看。”这次卫司融没再躲避他的视线,认真答应了:“好,我会的。”等卫司融离开办公室,沈儒林脸上的欣慰褪去,转而阴沉起来,他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市面淘汰很久的老年机,站起来走到门口静听数秒,脚步声来来往往没有朝这边来的,当即走到临近窗户边的边角,拨出存在手机里唯一的联系号码。“三天后抱月港湾旁的1号别墅见,别让人看见,只身前来,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电话挂断,沈儒林扣除电池取出手机卡捏断,又回到办公桌前拿出消毒液戴上手套处理手机表面残留的指纹,收拾好一切,他垂眼看着手边没收起来的相册。或许……这也是一种解脱。卫司融把和沈儒林的谈话说给了宣帛弈听,彼时窗外落叶纷飞,小花园那边的风景也由绿意盎然渐渐转变为金黄世界。对于沈儒林要退休能给郑汝水新的未来这件事,宣帛弈打心里高兴,然而这份高兴没能维系两分钟,他沉吟道:“沈局还没到退休年纪。”卫司融自然也注意到这个细节,沉默片刻,又问:“不能因为别的原因提前退?我记得他肩负很多一等功。”“再多功劳也抵不过儿子死了后的所作所为。”宣帛弈在他这说话是能有多点题就说多清楚,“他坐的那个位置多得是人想要,上位者心不平,总归要付出代价。”“果然是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江湖。”卫司融拨弄了下绿萝的叶,秋天来临依旧绿得惊人,“明天我想出发去边山镇。”这在意料之内,宣帛弈没太大反应,只道:“几点飞机,我送你。”“不要。”卫司融轻声拒绝了,“太早,你会休息不好,我自己打车过去。”他这趟飞机要结合边山市去边山镇大巴车的时间订票,根据周查发来的时间表,那辆大巴早间八点半从汽车站出发,飞机三小时,他起码要四点从家走。最近宣帛弈事多,昨夜闹那么晚还要半夜接电话,先前也有在他入睡后起身去书房的事。真让宣帛弈送,人今晚甭睡了。他心疼男朋友,男朋友却有些不太领情,问:“住一起室友熟悉后听闻对方要早起去机场,也会好心的起来跟着送一趟。睡这么久,我连个好心室友都算不上了?”不等他解释,电话就那么被撂了。这算什么?他瞪了会手机,越想越觉得这个架吵得莫名其妙,自己想不出头绪,便打电话向所谓的恋爱达人顾予林请教。事情刚说完,顾予林笑得隔壁农家乐大鹅都要来认亲了。“真是太好玩了,两个聪明人谈恋爱还能谈得一塌糊涂,令人匪夷所思。”“我和你说那么多是让你看笑话的吗?”卫司融问。想起自己身份的顾予林收敛笑意,向他道歉:“没忍住,有失身份。”卫司融看着视频那张欠扁的脸就手痒:“说吧。”“哎,我的傻弟弟啊,你就没听出来点什么吗?”顾予林希望他能切身实际的去感受,而不是从自己这里听完见解,下次再碰见相同的事情又束手无策,“他这是什么表现?”卫司融将宣帛弈昨晚到刚的表现全部回想了遍,眼里光彩变了又变:“患得患失。”还是聪明的,顾予林很满意:“讲白了,你五年前的不告而别给他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就算现在你两在一起,那该有的阴影也没法被全部抹去,恢复到以前。”重逢以来,宣帛弈在他面前自信、热情又体贴,最多骚话连篇地撩拨他,从没表露过一丝不安。唯有的害怕情绪还是上次他被林绣莓推下楼,医院里两人坦诚说开后再也没有此类情况。久而久之,他几乎将曾经猝然分别忘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