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说话办事,多是点到为止。除非郑汝水有别的仰仗,这就很难不联想在边山市有过接触的余初。被扒了脸皮的郑汝水半点没羞愧,揉揉鼻子笑着说:“真什么都瞒不过你,余总感谢我们照顾余初,在林又琥这件事上多说两句。”“我不信余总没对你说点有用的。”卫司融怀疑的看着郑汝水。说是肯定说了,就是不太好对他说。郑汝水不到一分钟内第二次揉鼻子,这次多了些踌躇,犹豫着说:“他说飞腾实木最初进入灵河市场用的资金不是本部出的。”卫司融脸色蓦然一变。“你知道林又琥认识卫邈,也就是你父母吗?”郑汝水平地一声雷,直接将卫司融炸得耳鸣,好半天缓不过神来。而周查也瞳孔缩放,想起那份被郑汝水压在键盘下方的个人详细资料,右上角贴着的证件照正是刚高中毕业的卫司融。那天周查去队长办公室找郑汝水,人没找到,倒是看见那份被翻阅过似乎不想被别人看见的资料。他没擅自动,主要郑汝水不让他们看得东西都具有保密性,看了违规。即便如此,他还是多扫一眼,隐约看见跳楼身亡几个字。现在郑汝水提到卫邈,埋藏在周查记忆深处的事情像春笋般冒出了头,恍然间看向一脸雪白的卫司融。那桩以两位操盘手跳楼自杀结束的割韭菜闹剧,原来主人公是他的父母。假如有天,你知道你从不接受到敬佩拥护的同事曾有过可恶行为,你是什么心情?诚然,那是同事父母的所作所为,和同事并无直接关系。可自古以来,父母与孩子本就是一个固不可分的团体,没法做到不迁怒。那支股票让多少人血本无归?没具体统计过,但周查记得很清楚,住家楼下的一个高级白领邻居因拿不回来的钱懊悔的自杀了,那天深夜小区半边的天让红□□照亮大半边,没能把人救回来。周查心情复杂极了,一时真的无话可说。卫司融浑身血脉倒流,时而冷时而热,刹那思绪万千,最终归为一句话:“他们没想做盘割韭菜。”“我知道。”郑汝水查明他的身份后就连夜去档案室调阅了当年的卷宗,也直接从傅主任那拿过相关资料,“到他们去世后盘查,你父母的流动资金和固定资产加起来也不到杀猪盘的百分之一。很符合他们两位的透明收入,分明是有人做空财务,早把钱转走了。”有人相信他父母是清白的。卫司融眼眶微热,垂首不让郑汝水和周查看见他的失态,尽量语气平和:“我出国留学的钱是我爸妈早准备的助学基金。”他没有用过一分不属于自己的钱,从来没有。“我手里有一份你在国外消费的完整账单。”郑汝水从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对周查如此,对他也是,当前有件事要问清楚,郑汝水面无表情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进市局做顾问?”这个问题要说好回答也好说,心理学家最擅长的莫过于敷衍,还是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破绽的话术。他大可以按照郑汝水心底想要的答案说两句,再装几分感伤,郑汝水会看在他的能力和宣帛弈的关系上就此揭过,不再追问。可卫司融不想。不想欺骗郑汝水,更不想因此误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我想——”“救命啊,救命!”这时划破天际的尖叫呼喊声盖过他的话音,第一时间转走郑汝水的注意力,没注意听见他的话。卫司融也没能说完,下意识偏头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一个衣衫不整的长发女人从甲板边叫边往下跑,身后跟着同样追赶的三个壮汉,四人眨眼从船上便到码头水泥地,有不少人看着,却没有施以援手。卫司融和郑汝水对视一眼,双双抬脚往那边跑。郑汝水还不忘交代周查:“让海关准备两间会议室,等会要用。”半个小时后,郑汝水脱掉外套丢给跟过来的周查,双手掬着从水龙头里奔涌而出的水往滚烫的脸上泼,泼了五六下,抬头对上周查的走神脸。“还在想卫顾问的身份?”被戳破心事的周查迟缓着点头:“我没想到他会是卫邈的儿子。”“没什么想不想到的,他上次说家里长辈和沈局有交情就是故意留线索,是你没往深处想。”身为大学时期就频频往沈家跑的人,郑汝水很清楚沈儒林为数不多几个好朋友,其中就包括顾家老爷子,而当年顾涟怡和卫邈结婚在那片也是一段佳话,说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两人婚后育有一子,聪慧过人。“是怕他的身份惹人争议,头儿才不点破吗?”周查问。“犯不着,难道你会因为他是谁的儿子继而否定他这个人吗?”郑汝水看他。周查谈不上太聪明,也是个很懂得为他人着想的体面人,刚被意料之外的消息一冲击没转过弯来,这会儿听郑汝水三言两语,轴着的地方渐渐松开。“那不能。”周查递过去一张擦手的纸,笑起来,“他入队以来工作认真,待人待己都很好,没得挑剔。”“他人不在,你不用拍马屁。”郑汝水不听官腔,“他心软又聪明,估摸已经看出你不对劲。所以啊,今天这件事别再让更多人知道,明白吗?”和他关系走得近的周查尚且如此,那队里其他人更难说了。郑汝水一点明,周查当即懂了,懊恼地挠挠眉毛:“是我不对,回头我给他道歉。”“诚心点。”郑汝水说着把湿纸丢进垃圾桶里,从周查怀里拿回外套,“走吧,去看看咱们卫顾问问出了什么。”办公室里的卫司融在海关同志帮助下,问清楚了被追女人前因后果。女人哭得很伤心,长发凌乱披在裹着的毯子上,连哭都没能松开卫司融的袖子,被拽住的人神色温吞,是一副温和无害的小白兔模样。走近了,郑汝水和周查听见女人抽噎哭诉声。“我、我是被我老公骗到这来的,他和我说为了弥补我,订一个去国外的蜜月旅行。我以为他真的改邪归正,谁知道他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居然是想要卖掉我为还高利贷,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网络段子在我身上成真。”“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他要这么对我啊。我不嫌弃他人穷志短,也不嫌弃他每个月赚三千花六千,就想让他对我好点,我很贪心吗?”“呜呜呜,为了嫁给他,我和家人断绝关系,远走他乡,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啊。”“警官,呜呜,我真的很差劲吗?本科毕业研究生在读,和朋友合伙开了家火锅店,哪里配不上他啊?”郑汝水扬眉,声音控制在几人都听得见的范围内:“这不活的女菩萨吗?”抽泣的女人哭声微顿,抬起头来看向一脸怜悯的郑汝水和忙着给卫司融递水的周查,认出这两是刚抓捕的重要出力警员,到嘴边的嘲讽只能默默咽下去。“劳烦松松手,这位是咱们队的国宝,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娇弱着呢。你扯着他袖子把他累着了怎么办?”郑汝水上前一把将卫司融的袖子解救出来,博得卫司融一个感激眼神。他是弯的不错,但对女孩子保持着该有的绅士风度,像这种强行扯袖子的事,他做不出来。好声好气的劝说,这女人压根不当回事,只一个劲的哭,像是把他当做救命稻草。在郑汝水过来前,卫司融正头疼着呢。女人一噎,底气不足道:“累着了我给他开五星级酒店。”“那住不起,我带他出来都要经过家属同意,真把人弄到酒店去,办公室能让人扬了。他家属是远近驰名的醋坛子,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拈酸吃醋好久,我惹不起。”郑汝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