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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第1页）

毛泽东对老人不由肃然起敬。

老人有点悲怆地说：&ldo;在我年轻时，远涉他乡，为人医病，勉称行善。实为糊口，我必须有所积蓄以养晚年。若是上天能让我再活20年，我就会给人间留下比这块古碑更有价值的东西……&rdo;

&ldo;70已是古稀，&rdo;毛泽东要一眼把老人看穿似地凝视着他的光洁宽大的脑门，&ldo;你还精神矍铄，思想敏锐，你一定会长寿的，在于都，我就见过三个百岁老人。……将来行动困难了，苏维埃会照顾你的，我们要有自己的养老院。&rdo;

老人苦笑了一声：

&ldo;王虎林可不这样看，他把我当成怪人妖孽，不是我能给人看病，早就把我当土豪劣绅打倒了。&rdo;

&ldo;有这等事？&rdo;毛泽东扫了一眼破败的茅屋，老人虽是大家后裔，却一生清贫，无法想象村苏维埃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ldo;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你？&rdo;

&ldo;我在研究《周易》，一天，村苏主席叫我去给人看病，看到我正在画八卦，说我宣扬迷信，把我几十年的研究全都烧了。唉！无知之人当道，&rdo;老人瘦骨棱棱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混浊的泪水。可以使毛泽东感受到他的创巨痛深。那时，这个一生傲骨铮铮信奉士可杀不可辱的老人，为了抢救他的沤心沥血的智慧的结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王虎林却铁面无私。

&ldo;你研究《周易》有什么用呢？太难懂了。&rdo;毛泽东说。

&ldo;我已经研究了半生，深感易理集人类智慧之大成，堪称真正的天书，愚人多以筮书而鄙视之，真叫人抱哭于荆山之下……&rdo;

&ldo;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研究《周易》的呢？&rdo;

&ldo;说来话长了，你到过宁都的翠微峰吗？&rdo;

&ldo;宁都？&rdo;对毛泽东来说。这是个敏感的地方，不正是那个&ldo;宁都会议&rdo;使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吗？然而，时间具有奇特的磨蚀力量，现在，两年过去了。那种敏锐的刺激感已经淡化，他已经心定神宁无所震颤了：

&ldo;那可是个极为惊险的山峰，也是个隐居修练的好地方，明末清初的著名文学家魏禧不是在那里隐居的吗？&rdo;

&ldo;这就越说越近了，&rdo;罗自勉终于找到了倾诉衷肠的知音，显得特别亲近，&ldo;我的祖母就是魏家的姑娘，魏罗两家世代联姻。我的那部《周易》就是当时的&lso;易堂九子&rso;精研批注过的。……可惜，叫王虎林给我烧了！&rdo;

这真使毛泽东有些瞠目而视了。他对面坐的竟然是个不见经传的大学问家。

魏禧字冰叔，号裕斋，宁都人，明亡后他执意不仕，隐居翠微峰以讲学为业，著有《魏叔子文集》，其兄弟魏祥魏礼均有名气，时称&ldo;宁都三魏&rdo;。

翠微峰是金精山主峰，在宁都县城西北部约30余里处。山势极为险要，山间有一裂隙，直达峰顶。游人沿隙间石级小道附壁而上，登上峰顶，则豁然开朗，顶地平坦，芦苇山竹交织并茂，房舍寺庙，屹立其间，状甚奇特。魏禧在明亡之后，于清朝初年，集其兄弟魏祥、魏礼，邑人邱维屏、李腾蛟、彭任、曾灿，南昌人彭士望、林时益，共9人在此隐居，研究易理，故其居室为&ldo;易堂&rdo;，时称&ldo;易堂九子&rdo;。三魏之父魏兆凤，痛于明朝衰亡，削发为僧，住翠微峰上。他的子婿等人也因之退隐不仕，在山中躬耕自食，读书论学。

在清初的知识界，有一股探究明朝灭亡原因的思潮。魏氏认为，皆因明朝士大夫空谈心性，卑薄事功。魏禧在《左传经世叙》中写道：&ldo;读书所以明理也，明理所以适用也。&rdo;他不尚空谈，主张学以致用，若不适用&ldo;与未尝读书同&rdo;；其弟魏礼认为&ldo;儒者必通世务，达时变&rdo;，而明朝人空谈圣贤，&ldo;而所为必务悖于圣贤。……此学道之衰也。&rdo;

他们开清代文坛之先风。要求为文必求摆脱前人窠臼，反对因袭&ldo;泥古而失我&rdo;。其兄魏祥在《与子弟论文》中写道：&ldo;文章首贵识，次贵议论。然有识则议论自生，有议论则词章不能自己。&rdo;邱维屏在晚年钻研历数、易学、西洋算法，造诣甚深。

康熙18年（1679）为了搜罗遗民隐士，以&ldo;博学宏词&rdo;招贤纳士，当时被征召的有180余人，只有4人不至，魏禧便是其中之一。

二《周易》之辩

罗自勉谈起这些历史名人来如数家珍，充满敬佩。在毛泽东来说，对这些历史名人的见解，由于有马克思主义的观照，更是新奇迭出，见高一筹，罗自勉当然感叹敬畏不置。世上没有任何纯粹的东西，毛泽东的哲学思想自然也是杂取众长。

毛泽东的母亲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幼年给他以深刻的影响。他也曾依在母亲身旁，跪在家设的佛堂前，向着烟气氤氲中的神像，献出童年的全部虔诚。佛教的教义在后来的无神论者的头脑里还有多少残渣，恐怕他本人也难以澄清。

后来的国外文人学者，用毛泽东睡觉必然头朝东来证明这个马克思主义者仍然是迷信的。这一点，可以从他所有故居中去获取考证。

罗自勉向他阐述的《周易》之见解，也得到了他多处的赞赏。

《周易》二字的训话有二：一谓&ldo;周&rdo;者是周代，二谓&ldo;易&rdo;者是占筮之名。在罗自勉看来，全是胡扯淡。因为中国虽有&ldo;看了诗经会说话，看了易经会算卦&rdo;之俚语，但周易绝对不仅仅是算卦占卜的书。他说古有三《易》，《连山》以艮为首，艮代表山；《归藏》以坤为首，坤代表地；《周易》以乾为首，乾代表天；天能周匝于四时，即乾元、亨、利、贞、亦春、夏、秋、冬周而复始，无穷期也。生死之谓&ldo;易&rdo;，&ldo;易&rdo;乃变化之无穷。&ldo;宇宙间周而复始变化无穷，&rdo;乃是《周易》真正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