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一大堆,没有一个不服服帖帖的,”醉汉笑道,“他家里只有两个,却天天闹得鸡飞狗跳墙……”
杜姓男子和那小厮扶着醉汉转身:“是,是,是!”
“不,不是!”醉汉朝空中伸出三根手指,“他有三个……那个最厉害……不仅跑了,还把他给整得灰头土脸的……”说着,他侧首望着杜姓男子,“你不知道吧!你们梁大人,以前做过阁老的女婿沈阁老的女婿……”
杜姓男子一怔。他本是江南人,的确不知道有这件事,但听这口气,也不是什么好话,自然不能说下去,忙笑道:“我只知道,我们梁大人在等着您喝酒呢!”
一旁的夏志清听得分明。
你们梁大人,以前做过阁老的女婿沈阁老的女婿!
和离……沈家姑奶奶……沈阁老……德才兼备……
几个念头在脑中转瞬即逝,他却心中一动,疾步追了过去。
那醉汉在杜姓男子的搀扶下边走边笑拐进了隔壁的雅座:“他妻运不好。第一个,蛇蝎心肠;第二个,飞扬跋扈……我官运不如他,艳福却比他多……”
“禀成兄,你又喝多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不悦道。
夏志清循声望去,就看见隔壁雅座的上座坐着一个吃得满脸通红的男子,姓鲁正满脸谄媚地手捧着一碟桔子站在他的身边。
醉汉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搭着那男子的肩坐在了他的身边,随手拿起鲁姓男子碟中的桔子,不服气地道:“我林禀成是什么酒量?我能喝多了?”一边说,一边把那桔子塞进了嘴里,“我这是为你抱不平!”
“大人,大人,”杜姓男子神色急切地扑了过去,“使不得,使不得!”
那鲁姓男子见状,忙讨好地笑着伸手去讨那桔子:“林大人,林大人,我服侍您。”
被称作林禀成的男子张着醉眼盯着姓鲁的男子看了半晌,把桔子丢到鲁姓男子的手中,拍了拍鲁姓男子的胸,“不错,不错。还知道服侍爷。”然后转头对身边的男子粗声粗气地道:“季敏,你把我叫出来喝酒,就没有把我当外人。这件事,我给你做主了。扬州段的河堤就给你们修了!”
杜姓男子和鲁姓男子一听,立刻露出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跪在了两人面前:“梁大人,林大人,您们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夏志清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人是来京都找路子的。
在他转念间,那小厮已过来关门。看见夏志清站在门口,他一怔,有些不耐地道:“这可是尚宝司梁季敏梁大人的私人宴请……”说着,就当着夏志清的面“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夏志清望着紧闭的扇门,怒火中烧。
不过是个小厮而已,竟然敢这样对待自己……想自己好歹也是个秀才,他日中举,亦能在明镜高悬之下坐……可恨这些人狗眼看人低!
他越想越是气愤。
特别是想到上座上坐着的梁季敏……应该就是和沈家姑奶奶和离的男子……他品行不端,连自己的妻子都嫌弃之人,竟然能当官坐府被人巴结……
想到这些,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沈家姨娘说梁季敏人面兽心,那是因为他们和梁季敏有垢;闵夫人说梁季敏怙恶不悛,那是因为闵大人和沈家交好……说到底,都是一面之词。
舟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夏志清娶妻娶德,不论出身贫贱。如果听信一面之词误会了梁季敏而娶了悍妻回家,一世英明岂不付之东流!
他又仔细地回忆了当时的情景。
沈家的姨娘一直说,自己是妾室,所以想给姑奶奶找个不小瞧她的娇客,这样一来,自己的儿子也有个人照应。还说,家里曾经被抄过家,没什么值钱的陪嫁,嫁入高门大户,怕妯娌间攀比,让姑奶奶受气……当时自己一听说沈家诗书传家,姑奶奶又是节烈孝女,心里就有了几分喜欢了。又看这姨娘一心钻进了钱眼里,想吞了沈家姑奶奶的钱找个不要嫁妆的人家,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怜悯来。夏家在舟山虽然不能与闵家相比,但也是数得上的人家,对这些钱财之物倒是不看重,姨娘所说的条件,一口就答应了……现在想来,倒有几份的蹊跷。
闵夫人说,一般的人家沈老爷根本看不中。既然如此,姨娘怎敢当家作主嫁姑奶奶……说不定,这是沈家早就定下的主意,想在远离京都的地方找个不知道内情的女婿!
夏志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自己不会是被人忽悠了吧?
这样一想,他转身就回到了雅座,轻手轻脚地把耳朵贴到墙上想听听梁季敏和林禀成都说了些什么?会不会提到沈家的事?
百花楼的隔间都是厚厚的冷松,夏志清只能隐约听到阵阵笑声。
他犹不死心,把耳朵贴得更近。
还是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支言片语,至于表态的什么意思,那就完全猜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