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不觉已经彻黑了。
陈冀游魂般地晃进刑妖司,挑了盏灯出来,借着那点如豆的灯火,将附近的尸体都搬运到火光之下,整齐列成一排。
大抵是觉得幼童太小,他也不忍去看。处理完一圈,最后才走向镇妖石,一把将幼童抱起。
幼童的手轻微动了一下,鼻腔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呻吟,瞬息便被落寞寒夜里的冷风吹了干净。
陈冀的腰弯着,动作僵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缓缓坐下,腾出一只颤微微的手,去探幼童的脉搏。
手没了知觉,幼童的心跳又微弱。他没感受到血液里的那股冲跳。
他木愣愣地坐着,空洞的瞳孔里摇着一盏昏黄的火,神游天外了良久,才低下头,捏着衣角一寸寸擦去手上的血,又再次试探幼童的鼻息。
犹如一场凌迟的酷刑。
他松开手,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到幼童的胸口。
轻微的、鲜活的生命痕迹,胸膛也在浅浅起伏。
陈冀手臂发紧,面皮颤动,泪水骤然浸透了眼睛,抱着她无声哭了起来。
万千兵马在前他可以睥睨冷笑,此刻的眼泪却好似怎么也流不尽。偶尔泄出的两声抽泣,混在呜咽的风里变得消无声息。
片刻后,他用力地呼吸,仿佛从混沌的深处被拉了出来,同他初初降生在世时一样痛哭出声。
天色即将转亮之际,人族的兵马来了。
陈冀找到一个书箧,在箱子里放了一些杂物,把幼童绑在上面,背着她走了。
各种珍贵的药陈冀都给幼童喂,各种保命的法宝也都她身上丢。可倾风还是奄奄一息。
倾风难得醒过来时,陈冀睁着一双数夜未眠的眼睛,苍凉问她:“你想活着吗?”
倾风当时倒不是觉得活着有多好,只是觉得现在死了太亏,于是点了点头。
妖王退兵后,人、妖两界又重新封闭。
陈冀便把自己的剑卖了,同刑妖司换了白泽的几缕气。带她停在妖境的界线前,借白泽之力牵引出里面的一丝妖气,灌注到倾风身上。
想要压住妖王的妖力,唯有比妖王血脉更强大的上古遗泽。
可惜倾风是真的没什么天赋。唯一的优点只有命大。
第二次领悟她也失败了。
等结束时,她双腿的筋脉已被妖力的反复摧折彻底震碎,只能用手从画好的符阵里爬出来。
陈冀给她吃了药,问的还是那句:“你想活着吗?”
几人俱是不敢再看。倾风倒是没什么感觉,时隔太久已不大记得当时的痛了。
袁明的视线直勾勾落了过来,不用出声,倾风也知道还是那个问题:你怎么还没死?
倾风笑说:“谁知道呢?”
袁明问:“你一共引了几次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