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别叙温和笑道,“这两位,是当年你二人在少元山妖域里栽下的种子,受与陛下同宗同源的妖力催发,才化为人形。与陛下也算是渊源颇深。”
白重景兀自不敢相信,瞪大眼道:“怎么可能?”
林别叙慨叹道:“所以,这世间的缘法、际遇,皆是玄妙啊,如何能一言笃定?”
他瞥向暗处的禄折冲,已有所指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有意外之得。陛下认为如何呢?”
小童再次走到白重景身前,抓了抓他的衣袖,等他低下头,一脸沉肃地道:“这位叔叔,你说我师父不敢打你,但是我敢。我可比我师父厉害多了。”
他龇牙咧嘴做了个凶狠表情,大拇指对着脖子横长一抹,威胁道:“你要是不把第二个村长交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白重景被他气笑,忍住了没一脚直接踹开他,语气鄙夷道:“你不客气给我看看。”
小童于是将身后的竹箱放下,又把一路上捡来的好看叶子与圆形石头也从怀里摸了出来,放到安全的位置,做好准备后,就地一躺,开始凄厉干嚎着满地打滚。
桃桃有样学样,跟着跑进屋里,不顾形象地放肆撒泼。
白重景:“……”
他瞠目结舌地倒退数步,紧靠着床架,用眼神向林别叙询问。
小童的嗓门一波三折,清晰洪亮,好似在唱一曲音调不准的戏词:“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桃桃:“不起来!”
小童悲伤哭叫:“半个爹,你怎么不要我们?村长,这个大块头欺负我!”
白重景额头青筋暴突,吼道:“林别叙!”
林别叙摊了下手,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我这两位小徒自幼吸收神树的妖力长大,陛下而今气息奄奄,他们若真有心,吸走陛下身上的几屡妖力,不必我动手,他自维持不住都城的那尊傀儡,就只能撒手尘寰了。”
林别叙声线平坦道,“除非你忍心能杀了他二人。”
小童哭声陡然一止,抹着脸纠结道:“不要吧?”
禄折冲咳嗽一声,从胸腔内挤出老风箱似的低沉声音,将众人目光吸引过去,朝小童与桃桃伸出手。
两个小孩儿利索地爬起来,挪动着碎步朝他走去。仔细看着禄折冲,仍是有点不敢认,可想到他是第二个村长,见他落寞至此,莫名的悲怆用上心头。
小童真诚地抹起眼泪,靠在他床头,歪着脑袋哽咽道:“村长,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桃桃摸了摸他干瘦如柴的手,有点害怕,跑回去抱起斗笠,递给禄折冲,眼神里满是忧虑。
禄折冲没有去接那个斗笠,只是坐起来,将颤抖不止的手放到两人头顶,轻柔地抚摸。好似看见了当年只会对着他哭鼻子的白重景。
小童尚不知什么未临的天灾地劫,只觉得禄折冲在外过不惯了苦不堪言的生活,一脸天真地道:“村长,你跟我们回去吧。村长说少元山需要你。”
禄折冲回忆起那个仅待过半日的世外桃源,想起自己人生的起步,本以为三百多年过去,早已成过眼云烟邈矣难寻,不料回忆之下竟历历在目。
生平第一次,有了种疲惫不堪的感受。
他喉结滚了滚,将手收回来,重新平躺到床上。
林别叙上前接过斗笠,放在禄折冲的胸口。后者睁开疲乏的双眼,眸色幽深地看着他。
“那少年……本是将斗笠送给倾风,多半是想让她借此与你做个买卖。可倾风转手便送给了桃桃。或许也是天意。”
林别叙面无表情地说,“收下吧。你若是现在死了,确实是麻烦。”
禄折冲不以为意道:“我还不至于,需要你来担心我是否短命。”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一手按上斗笠,徐徐吸收走上面的妖力。
林别叙笑道:“算承倾风一个情面,烦请对她客气一些。”
禄折冲破天荒地有点动怒,哂笑道:“谁对谁人不客气?”
林别叙摸了摸鼻子,无奈摇头轻笑。
支着窗户的客栈二楼。
倾风坐姿慵懒,看着已无行人走动的街道,问道:“既然你已经赌输了,也别无他路,为何不愿意再随我赌一次?”
“我没有输。”
禄折冲的嗓音嘶哑难闻,“你以为龙脉受损至此,是你们洒洒水、种种花就能修好的?太过天真了,一滴雨,能解得了沙漠的旱?陈倾风,事无绝对,不到最后,你也不一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