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吕公吕不韦就国河南,就在那洛阳封地,颐养天年。正如华阳太后所说,整日里种菊、品茗,与棋友黑白对弈,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吕公虽已是告老还乡,却依旧不断有咸阳的亲信们,差人来探望他,也将朝中之事相告。所以,吕公倒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不愿也无心再去劳身伤神。
回想起自己的人生经历,吕不韦应是知足常乐的。
想自己当年,不过是一名踯躅旅途的行脚商贩,头脑聪颖,善于钻营,虽算不上是富商大贾,也比许多同龄人多赚了几桶金。
而得遇秦王赢楚,实属偶然。自己竟然突发奇想,助其得国,一举位极人臣,此万代之奇谋、之奇闻也!
自己商人为相,深怀自知之明,选贤任能、殚精竭虑以为秦谋,挽救狂澜于既倒,虽称不上是奇伟功勋,也堪称名相了。文信侯最后享国河南,安居洛阳,可谓功成名就啊!
此生之憾事大概有三:
其一:对不起异人夫妇。那赢楚君王薄命,竟为人所图,丢失了性命。那赵姬命运多桀,有福难享,老来找了个知音----嫪毐,也被自己设计杀掉了,命中悲苦,却是天意。
其二:对不起邯郸的玉翠儿。人家对自己一片深情,主政之后却也没有能去探望她。后来,再派人去探访,她却香消玉殒,撒手人寰。那青楼依旧日夜笙歌,却改了名字、换了主人,繁华依旧却物是人非。
其三:华阳太后起初不让他回河南封地,要他就在咸阳终生厮守。自己却惧怕秦王,怕走上嫪毐之路,执意逃离那是非之地,撇下华阳太后青灯孤影、独守长夜,心中不免凄然。
吕不韦知道华阳太后喜欢玫瑰花,他就让人在园中植下大片的玫瑰。等到长出来,却发现有很多是月季,只得又拔掉重新栽种。玫瑰盛开的时节,浓艳如火,幽香满园,吕公就这样徘徊园中,痴痴地笑着,傻傻地看着,不知晚霞西落。
再过三年,他就要年满60岁了。吕不韦与世无争,身康体健,心若浮云,安享着天年。
可是,人生的命运有时却象天空一样变幻莫测,难以捉摸。一时晴空万里、白云悠悠,忽而却阴云四起、风雷激荡,让人无奈叹息。
这日,吕不韦收到了一封来自咸阳的密函,这是李斯派人送来的:
吕不韦大人:
久与君别,遥祝平安。今大人逍遥于洛城,而咸阳已鼎沸矣。有关秦王生身之事的谣言,已甚嚣尘上。枢密府全力查办,也难以禁阻。秦王乃一国之君也,被诟蒙尘,屈辱莫辩,此大秦王庭之耻也!
吕公在位之时,嫪毐之事,吕公前也未曾禁阻。秦王仁厚,未见责于大人。吕公与尊太后有私,秦王亦隐忍不发。大人尝为秦相,累受王恩,位极人臣,本应扶助君王,高风明节,奈何竟陷君王于囚徒困境。
若王治大人之罪,则感念大人前功,于心不忍,不义不仁。
若不治大人之罪,则王庭蒙羞,无以掩天下悠悠之口。
事已至此,李斯劝大人一避为上,或主动上书驳斥谣言,并谢罪退避巴蜀之地。或卷私避往齐楚,则秦王既往不咎矣!
吕不韦愤愤不平地将李斯的书信掷于地上,他感到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对于李斯其人,吕不韦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不光是政见不合,在他的眼里,李斯是个能人不假,但更是一个阴险毒辣的小人。他有着锋芒毕露、恣意狂妄的政治抱负,更有为达到目的而不择任何手段的龌龊和奸诈。吕不韦十分后悔,不经意间是自己帮助李斯插上了翅膀,让他涉入了秦国的政坛。此人一旦得势,就很难再去阻遏了。可怕的是,李斯善于伪装,他把自己打造成贤德的臣子,殚精竭虑地去辅佐甚至教育君王,牵着整个秦国的鼻子打转!
吕不韦也恨自己没有听从华阳太后所言,留在咸阳。那样,至少还可以去面见秦王,替自己当面述说、争辩一二,免得秦王偏听偏信李斯等人的一面之辞!
吕不韦愤怒地给秦王上书,可是每提及李斯说到的那些话,自己就会无语汗颜,只是一遍遍毁弃文牍重来,最后吕不韦长叹了一口气,扔掉了手中的毛笔。
三日之后,华阳太后的书信到了。她在信中苦苦劝说吕不韦要保重,千万不可去激怒秦王,暂避风头也是个可行的办法。华阳太后自己一定会努力去设法转寰此事。
如果,吕公不愿意去巴蜀,可以选择去齐国或楚国。只要吕公能健康的活着,华阳太后也就心存牵念,心有所依。
那书信上,依稀可见斑斑泪痕。吕不韦走到小园中,掬起一捧象火一样娇艳、象血一样浓郁的玫瑰花,失声痛哭。
10日后,梠守之来了,他被任命为巴蜀郡守,是奉秦王之命来约吕不韦同行的。梠守之随身带来了秦王嬴政的亲笔谕旨和给吕不韦的礼物,那是一件玉玦!
梠守之等人缓缓行到吕不韦的宅院大门口,一群门客聚拢在堂前,情绪激动地阻挡。
梠守之手举君王的谕旨,厉声呵斥:王命在此!汝等胆敢谋反吗?
一群持刀仗剑的黑衣战士,也簇拥在梠守之身边。
梠守之:快闪开!莫让本官血污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