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莫一向自视极高,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并非皇室血脉,不知会生出什么祸端。若只是血统不正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占了近在眼前的穆凉的身份。想象得到,她也许会留下一纸文书,只身离开,还他的体面。她一向都最是高傲,一定不能容忍的。
穆凉以前总怕丢了她,如今却再也不怕了。
他更怕的是自己习惯了白莫的温柔,却又遭遇她的无常反复,所以,不如全都说出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他当年什么都没想,甚至也没有犹豫。手起刀落,尸横遍野。倘若湘妃娘娘不自尽,他也丝毫不会手软。他只知道,瞒不住这消息,白莫会走的。
他活了半辈子都遭人轻视,被重重等级制度压的抬不起头,不能再让白莫也遭受。不能有旁的人知道,不能让白莫的身世有丝毫的污点。他捧在心尖上的白月光,容不得他人一点的亵渎侮辱。
至于他就没什么所谓了,演好她近旁的一条鹰犬,是死是伤,还是残废,他都不在意的。
他以前,大概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是在狱中他虽然寂静的无法自控,但也多了许多时间去反省他自己。于他而言,牢狱不是一场劫难,而是一个机会。白莫终于肯放过他,他也该把过去的深爱割裂。
他不知道如今白莫突如其来的好是因为什么,但他也不必费神去想。他把该告诉她的告诉她,求一个心安罢了。
反正,大抵就是瞧他吃软不吃硬,待他好些,再问个缘由吧。
他背负着这个秘密走了太久太远了,全盘托出后反倒觉得轻松不少。只是手里的翡翠仍那么沉,好像握不住了似的。
他始终没问,这块翡翠是本就在那婴孩身旁,还是湘妃娘娘刻意给的。但是他又隐约知道答案,这翡翠的成色算不得上乘,宫里是没有的。
所以这在那女婴身旁的翡翠,又在他身上挂了那么多年。把他们两个的命运纠缠的谁也理不清了。
穆凉在房门口就收了伞,直挺挺地站着,也不进屋。他虽然本该是一身轻松了,但思绪又乱的可怕。
而白莫的恐惧就更甚了,她前一刻还在想如何劝说白柏,如今却已经自顾不暇。
她是自满极了的那种人,她算天算地,却连自己都没有算清。她交好的帝王并非是她的血亲,她所拥有的王位甚至是从旁人手里抢来的,若如此,那她自出生起,就愧对穆凉了。
那穆凉呢,他瞒了那么多年,他痛不痛苦?她对他当真苛责恶毒之至,他如何忍得住不说。
她太自以为是了。她以为自己手握天下,以为自己权倾朝野,可她是谁呢。她若真的没了这一切,她又该如何呢?
白莫混乱极了,屋外的雨声又极大,搅得她心烦意乱。
第二日穆凉似乎有些风寒,昨日他淋了雨,身子本就弱。
不自觉的想起白莫,她近日大概是不会来了,他们两不相欠,她也是时候该赶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