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舟昏睡了许久,当他被薛沉二人发现时,已过了大半日的时间。天色也从破晓初晨,转为了暮色昏昏。将顾迟舟安置在帐篷里,薛沉仔细检查了下,发现他只是体力透支并无大碍,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醒来。
铁季南升起了火堆,与薛沉一同坐在帐篷外守着顾迟舟,二人相顾无言,气氛变得凝滞而沉重。铁季南神色有些难过,他想起了那时墓中发生的事,垂放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收紧。
燃烧的枯枝噼啪作响,薛沉如寒星般的眼眸里倒映着葳蕤的火光,明灭的绯色模糊了他眼中的情绪。
……
那时,薛沉跟着引路金丝带着铁季南朝殿中高台走去。刚踏上一方石阶,就听咔嚓几声艰涩的土石移动声,石板霍然往下一沉!
薛沉二人反应迅疾地往后一个翻身,躲过石板下升腾而起如同噬人火蛇般的莹蓝色火焰。薛沉那一脚仿佛启动了神秘的开关,四周一阵机关活动声响起,高台底部霎时间被一圈莹蓝火幕环绕,燎人的火舌比人还高,从地底往拱顶窜出二三丈。这种火焰是冰冷的,如此近的距离,却感觉不到丝毫灼热的温度,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火幕太高了,过不去,怎么办?”铁季南试着朝火中丢了一些破障的符纸,灵符一挨到火焰就着了,眨眼间被烧得连灰烬都不剩下。
薛沉紧接着铁季南的符纸一刀劈去,虽然暂时被封了修为灵力,可强劲的刀风依然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不出意外这样的力道至少会在火墙中破开一道容人侧身而过的缝隙,然而刀风逼近火幕却纹丝不动。薛沉暗想真是棘手,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里处处都透着诡异,想要接近墓主的棺椁恐怕不会太顺利。
细细打量了一遍这座古老的墓室,突然发现数丈高的拱顶处,居然有根巨大的承重梁横亘在大殿中央,正好跨过底下的祭台。墓室中光线昏暗,若没有那圈火焰亮起的幽幽蓝光照明,他也发现不了头顶还有这么根横梁。
“从上面走。”薛沉说着,取出之前铁季南从辇车上拆下来救他的铁链——他的储物环中也没有绳索等物,考虑到以后可能会需要,所以当铁季南随手将铁链扔掉的时候,他便收了起来,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铁季南见状不由暗赞薛沉心细。薛沉拖着铁链在空中甩了两圈,蓄力一抛,铁链就咻地一声飞上梁柱,绕了几圈便稳稳锁住。抻了几下,见铁链还算牢固,薛沉当先爬了上去,待铁季南也上了横梁,二人往下一瞧,齐齐一愣。
从梁上俯瞰那高台,俨然是一处祭坛模样,薛沉二人的视线足以将祭台上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四方神兽正面朝外坐镇四角,中央是一方突出的矩形青石棺床,其上镂刻着古老神秘的纹饰,隐约像是某种禽鸟图案。棺床上方静静安放着一具黑漆大棺,棺身下沉,隐在祭坛之内,只剩棺盖露于青石之上。
这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让人愣住的却是棺床首尾所放置的两座巨鼎。二鼎由青铜打造,三足阔口,约有三米多高。
如此巨鼎内部必然很深,漆黑一片本是看不见什么东西的,然而被幽蓝火光一照,其内堆堆叠叠的阴影暴露在光线中——那是无数婴孩的尸骨!密密麻麻堆成了小山状的婴孩!也许是做了防腐措施,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婴尸并没有腐烂,一张张清白泛紫的脸挤在鼎内如同鲜活的标本,空洞的眼珠早已成了灰白的化石。
直面此景,视觉冲击实在太强烈,铁季南回过神就几乎快吐了!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偏开头捂着嘴干呕起来。
薛沉倒还好,不说他前世是个接近不惑之年的老警察,将近二十年的刑警生涯,见过不少血腥残忍的场面,哪怕是对着*巨人观都能毫无心理障碍的吃泡面,这点冲击根本撼动不了他粗健的神经。
等铁季南平复好情绪,二人沿着横梁往祭台处走,打算从横梁上越过火幕,直接下到棺床处。横梁极粗,足可使两人并行,只是沉积了数千年的灰尘十分厚重,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很轻了,行走间依然会扬起一片尘土,呛得薛沉二人直皱眉。
勉强走了几步,灰尘扬得到处都是,模糊了视线,二人一边小心脚下一边挥避扬尘。眼前一片灰蒙蒙,薛沉不经意抬头,猛见前方有两颗闪烁着绿色荧光的珠子悬在空中。
没等薛沉有所反应,眼前又立刻充斥了满满一片幽绿荧光。他想……他好像明白是什么了,孤霄刀被他用铁链默默拴在手中,绕了几圈。
“咳咳咳……这些是?”铁季南掩着口鼻闷声闷气地问,他被扬尘呛得眼眶都激出了泪,在墓里短短时间经历了这么多怪事,他都有些麻木了。
薛沉没有时间回答他,那些奇怪的珠子已朝他们扑了过来!挟着一股腥臭的怪风气势汹汹地挥散了迷尘,终于现出了真容——一群肥硕的灰皮蝙蝠呼啸着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借着微弱的火光,铁季南终于看清楚,整个拱顶上方全是倒挂着的硕大蝙蝠,密密麻麻如渊似海,一眼望不到头。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一颤,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
“!!!”他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此刻糟心的心情。
薛沉临危不惧,铁链如长鞭般甩进了蝙蝠堆里,手腕起转沉浮,长链虎虎生风!刹那间便抽飞了一大片蝙蝠。几只漏网之鱼抓住空隙扑进来,被铁季南几剑砍翻,由于横梁上施展不开,腥臭的黑血溅了两人大半身。
那些蝙蝠见了血更加疯狂,攻击愈发迅猛,张开的尖嘴里露出紫黑的长牙。薛沉闪避不及,衣袖被蝙蝠爪牙划破,手臂也被撕咬出道道血痕。“嘶——”薛沉疼得皱眉,手臂上血肉模糊,皮肉外翻,血液顺着胳膊淌了一地。
几只蝙蝠飞落于地,贪婪地舔舐着地上的鲜血。不过须臾,沾了人血的灰皮蝙蝠餍足地趴在地上扇扇翅膀,好像吃饱喝足后伸了个懒腰,然而让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
蝙蝠扇起的翅膀霍地燃烧起明黄的火焰,一只一只尖啸着化成了灰烬!蝙蝠群一下子乱了套,嗡嗡絮语着团团飞来解救同伴,想要扑灭火焰,看起来应是开了部分灵智。
薛沉将这一系列事情都看在眼中,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想到就做,半点也不迟疑,他猛地一刀顺着胳膊上的伤口狠狠化去!殷红的血液如喷涌的泉水般汹涌而出,薛沉大力将胳膊一甩,血液喷洒如雨,顷刻洒向那群嗜血之物。
眼前不出意外地燃起熊熊烈焰,如同沾了油脂似的倏忽从薛沉这里向拱顶之上蔓延而去。形成一片汪洋火海,耀目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明殿。
“这……这是怎么回事?!”铁季南望着眼前瞬间倒转的形势,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
“沉弟,你胳膊!”他一回头,还没阖上的嘴又惊讶地张大了,指着薛沉的左臂说不出话来。
薛沉原本雪白的长袖被濡染成一片血色,从撕裂的袖口可以清晰地看见整条胳膊已是鲜血淋漓,一条狭长的、狰狞的伤口几乎从肘上方一直裂到了虎口处,血液顺着指间的缝隙滴落在地,汇聚成潭。
被血水浸透的袖子黏在手臂上十分难受,薛沉默不作声地撕下这片袖子随手扔掉。又干脆利落地从衣摆下扯了一片还算干净的中衣布料,粗粗将伤口包扎起来,整个过程平静又迅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