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残便在一旁不错眼地看着洛九江的动作,眼见这一幕发生心头顿惊,抢身上前反复端详洛九江气色:“那是什么东西?不是蛊虫吧?”
洛九江摇了摇头,半阖上眼睛,已经来不及和谢春残解释。被液流经过的几道经脉,如今都能感觉到某种浸在汤池里一般的熨帖滚烫,而这感觉还正自洛九江的丹田向上蔓延,逐渐过渡到他浑身上下的奇经八脉之中。
这种感觉说不上陌生,只是从前的每一次动作都没有这样大罢了。
他在用过他师父每天早晨特意为他加了提香粉的食物后,经脉中也会出现这种微热的效果,这是经脉经过润养变得更加宽韧时应有的反应。
如此良机,洛九江不敢浪费。他就地坐下,盘膝内视,真元在体内游走一个周天,只觉神清气爽,疲乏顿消,修为更胜从前,已抵至筑基一层将破不破的那个当口,而最妙的是,丹田内的液流重新凝成明珠,珠子的直径虽小了一圈,却仍高悬在丹田之中,宛如日月垂天。
洛九江睁开双眼,虽衣衫破烂,却神彩奕奕、容光焕发,他那英拔潇洒的气质几乎给了谢春残某种错觉——要是把洛九江丢到外面正常的世界里,他前脚刚刚现身,后脚准会有人看在他这份不凡的份儿上把他捉去当个女婿。
“你现在怎么样?”
洛九江一笑而起,手掌似乎不经意般在谢春残肋下一拂,恰好环着他日前被陆旗一行人追杀时留下的伤处。随即洛九江也不回答,倒先背过身去,向着方才掌中花籽板结成字的方向深深一礼,直揖到地:“前辈救危解厄,遗珠赠药,指点明路之恩,小子终身不敢或忘。”
连礼三次,洛九江才直身回转,这下脸上的笑意可再绷不住,登时笑得眉飞色舞,嘚瑟到教人想打他:“谢兄瞧好了,什么叫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颗珠子提炼修为等功用暂且不说,它竟能帮我提高感知,可解你我燃眉之急。”
所谓的燃眉之急,自然是洛九江本有的那个“寻觅出此界界膜薄弱之处,一刀搅开,打将出去”的计划。
谢春残原本被他笑的手痒,等领会到洛九江话中意思,亦是精神一振:“那咱们快点离开,她们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麻烦。”
洛九江先点头在摇头:“谢兄稍待,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我想先验证一件事情。”
他说着话间便拔出刀来,酝酿也不用,一刀如行云流水般在不远处的的穹顶石壁上落下。这一刀蓄力十足,一时间石殿中滚石飞沙,自殿顶砸下下的除却大块厚重石料之外,还有三具人尸。
“看来我新提升的感知没错。”洛九江叹息道,岂止没错,它敏锐的几乎翻了倍。
他上前将那清瘦单薄的身体翻过身来,拨开头发,露出头脸,那张阴郁削瘦的面孔正是陆旗无疑。
至于剩下两具尸体的面容也有些眼熟,全是在此前那场追杀中簇拥在陆旗身侧的修士。谢春残上前几步一一探过他们冰冷寂静的脉息,面上仍有些惊疑不定:“这王八蛋命大得很,居然也能轻易死了。”
可能因为此地人命实在轻贱如纸,纵然上一刻还颐指气使,风光无限,下一眨眼横尸于地之时也并不比一片雪花更值钱吧。洛九江张口欲言,便见谢春残反手拔出箭囊中一根羽箭,自上而下一把贯透陆旗喉咙,双眼神光暴增,斩钉截铁道:“必然有诈!”
洛九江:“……”
在这一刻,他确实是很好奇陆旗曾经给谢春残带来过怎样的心理阴影。
这具尸体已经冰冷,血液将凝未凝,便是在谢春残的辣手之下,也不曾喷溅起浓艳血花,只是缓缓淌出来些。
洛九江翻上自己在殿顶凿开的大洞处看了一眼,只见一条幽深的粗糙通道,四周石壁凹凸不平,上有刀斧痕迹,仿若人工雕琢。他几乎探进整个身子后才发觉,这条通道九曲十折,单是看看就让人有恍惚迷路之感,也不知凭人力推进花了多少功夫。
如今两人活得颇为原生态,身上衣衫早就难以蔽体,恰逢洛九江一刀捅落尸体三具,这下终于有衣服好换。谢春残自幼在死地长大,于此事上是个习以为常的熟手,就在洛九江探头看看天棚的功夫,他已将三人扒个干净,身上有用的法器储物袋也分门别类地放好。
等洛九江从石殿穹顶跳下来时,几乎是哭笑不得的。
“知道你爱给死人刨坑,不过现在就别矫情了。”谢春残警告道,“咱们赶时间呢。”
“谢兄不必忧心,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洛九江也不推辞,拣了件身量合适的袍子穿上,此时他身上的血字已经淡到几不可见,“我只是还有点好奇……”
直到两人拾阶而上走了很远后,洛九江才轻嘶一声,想通了那个问题的关键。
“怎么?”
“没事。我只是刚刚想通了陆旗是怎么死的。”
他们两人是凭洛九江一招乱雪原的刀气激开地宫入口,于是接下来的几次困顿都和刀意有关,破困而出的方法便是同时用刀风掠过墙上标记。
而在陆旗眼中,他们两个大活人乃是凭空消失。看他和谢春残彼此之间的仇恨程度,只怕接下来是掘地三尺打穿石壁来把他们翻出来……他们进入地宫的方法既然是挖墙,那用洛九江最后一刀触过六万多枚标记的经历参照,恐怕接下来有数不尽的墙来给他们挖。要是那位前辈再不客气一点,他们想不挖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