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的话筒那里传来尖利的金属敲击声,马洛里走过去,打开橡胶连结的铜盖。&ldo;我是马洛里!&rdo;他弯下腰,扯着喉咙喊道。楼下的酒店职员也提高了声调,可是声音听起来还是空洞、诡异。&ldo;有人来拜访您,马洛里博士!要不要我把名片发送上去?&rdo;
&ldo;好的,麻烦你了!&rdo;马洛里还不太用得惯这种传声筒,费力地摆弄着挂钩,要把通话器关上。一块圆柱形古塔胶突然从管道里面射出来,速度简直像是出膛的炮弹,重重地撞击在对面墙上。马洛里赶紧去检,发现墙纸和下面的灰泥已经被打出很多小坑,他拧开古塔胶棒的盖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名片上写着劳伦斯&iddot;奥利芬特,作家兼记者,卡片呈乳白色,用料奢侈,地址在皮卡迪利大街,下面还有一个电报号码。从名片判断,来人是位小有名气的记者。名字感觉好像听过,是不是在《布莱克伍德》杂志上看过这个人写的文章?在名片的背面,是差分机打出的简笔肖像,这是一位浅色头发且略有些谢顶的绅士,长着一双西班牙人那样的棕色大眼睛,似笑非笑,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颌下留着一抹短短的胡须。奥利芬特先生头型扁长,加之头顶微秃,下巴上留有胡须,样子与禽龙倒是有几分相似。
马洛里把名片塞进笔记本,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间,他的床上到处是购物带回来的东西:小票、纸巾、手套盒、鞋盒等等。
&ldo;请转告奥利芬特先生,我稍后到大堂找他。&rdo;
他在新裤兜里迅速装了一些东西,出了房间,锁上房门,沿着走廊向前走去。过道两边的白墙上挂满了破损严重的化石碎片,镶嵌在保有湿气的黑色大理石方框里。每走一步,他的新鞋子都会咯吱作响。
奥利芬特先生四肢修长,衣着考究而略显奢华,他倚着前台,背对着酒店的职员,胳膊肘放在大理石台面上,脚踝交叉。这位新闻记者的举止,在几分精干之外,处处流露出上流绅士的闲适与惬意。马洛里结识过很多风餐露宿的下层记者,那些人总是追在他背后,刨根问底打听远古巨兽的趣闻,绞尽脑汁撰写耸人听闻的消息。如今看到奥利芬特,反而让马洛里感到有些紧张。眼前这个家伙,从上到下都透露着一股以自我为中心的神态,一看就知道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
马洛里报上姓名,他发现这位记者的手劲儿相当大。
&ldo;我代表皇家地理学会专程前来拜访。&rdo;奥利芬特郑重其事地说,他的声音很大,足以让周围来往的一群学者听清,&ldo;马洛里博士,我隶属于科学探险委员会。今日前来是有些事情需要听听您的意见,不知您是否肯赐教?&rdo;
&ldo;当然可以。&rdo;马洛里答应道。皇家地理学会资金实力雄厚,其中的科学探险委员会更是掌握着决定科学考察经费的分配大权。
&ldo;可否借一步说话?&rdo;
&ldo;好的。&rdo;马洛里一边答应着一边跟随奥利芬特走进酒店沙龙。奥利芬特找了一张僻静的桌子坐下,桌子掩在一道中国式屏风后面,颇为隐蔽。马洛里撩开外套下摆坐在一张椅子上,奥利芬特则坐在长长的红色丝绸沙发的远端,背朝墙壁。他若无其事地扫视了一下沙龙内的环境,马洛里感觉,他是在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
&ldo;看起来,您对这家酒店还挺熟悉的。&rdo;马洛里试探着问,&ldo;您为了科学探险委员会的公干,经常到这儿来吗?&rdo;
&ldo;也不是那么频繁,来的也不多。不过,我的确在这里见过您的一位同行,一个名叫弗兰西斯&iddot;路德维克的人。&rdo;
&ldo;噢,路德维克,是有这么个人,是个苦命的家伙啊。&rdo;马洛里闻言略有些不快,没想到今天见到的会是路德维克的旧相识,但也并不感到奇怪。路德维克这家伙整天就忙着算计,千方百计想要多捞一些考察经费,根本不在乎给钱的人是谁。
奥利芬特会意地点头道:&ldo;我不是学者,马洛里博士。事实上,我是个只会编写旅行手册的作者而已。我的书里写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的确有那么一两部我的作品得到了公众的认可。&rdo;
&ldo;原来如此。&rdo;马洛里应和着,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搞清楚了对方的来路:富贵闲人、文学爱好者,很可能出身名门望族。对科学研究而言,这类人通常毫无价值可言。
奥利芬特说:&ldo;马洛里博士,当前在地理科学界有一场争论,争论的焦点是我们现代地理科学研究的对象。或许,你已经听说过这场论战了?&rdo;
马洛里说:&ldo;还没有,我一直在国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关注国内学术界的动态了。&rdo;
&ldo;那是当然,毕竟,您也要时刻关心您自己的那场论战,&rdo;奥利芬特的笑容非常真诚友好,&ldo;关于灾变论与渐变论之争。路德维克教授曾多次谈起过,我得说,他讲起这个话题,总会非常狂热。&rdo;
&ldo;情况很复杂,&rdo;马洛里咕哝着,&ldo;一句两句也说不清……&rdo;
&ldo;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路德维克的论证难以成立。&rdo;奥利芬特满不在乎地评论说,这话让马洛里又惊又喜。记者先生身体前倾,保持着令人愉悦的专注表情。&ldo;马洛里博士,请您允许我说明来意。在地理科学会内部,有人认为我们应该修正一下研究方向,我们不应该一头扎进非洲,寻找尼罗河的源头,而应该转向探寻我们社会自身的理论根源。为什么要把研究仅仅限定在自然现象范围以内呢?毕竟我们还有那么多的政治、道德、人文地理等等无数的问题,还没有找到令人满意的答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