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和他的黑人伙伴迈着轻快的脚步,继续带他们前进。他们经过一艘空无一人的船,黑糊糊的蒸汽正从破碎的船板下缓缓升腾,分不清是水汽还是烟。四个无政府主义者的哨兵把步枪胡乱搭在一起,坐在用抢来的白布包堆成的障碍物上打扑克。
其他的哨兵也都是醉醺醺。有的是胡子拉碴的坏蛋,一个个戴着丑陋的平顶帽,穿着更加丑陋的裤子;有的是带枪的无业游民,钻在翻倒的桶或者拖车里睡觉。周围到处是丢得乱七八糟的垃圾、木桶、篮子、成卷的缆绳、装货的踏板,还有起重机所用的成堆的煤炭。南侧河水对面的仓库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但侯爵对此毫无兴趣,没有停步,甚至懒得看一眼。
&ldo;这么多船都被你们控制了?&rdo;马洛里问,&ldo;你们一定有很多人,侯爵同志!&rdo;
&ldo;人数还在不断增加,&rdo;侯爵向他保证说,&ldo;我们的人正在收拾莱姆豪斯区,发动所有的劳动者家庭加入起义。内德同志,你懂得&lso;几何级数增长&rso;的概念吗?&rdo;
&ldo;啥,我不懂。&rdo;马洛里撒谎说。
&ldo;程式员所用的数学词汇,&rdo;侯爵漫不经心地解释着,&ldo;很有趣的领域,差分机编程,在社会主义理论的研究中可以发挥无穷无尽的作用……&rdo;他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很紧张的样子,&ldo;如果这样的恶臭再能持续一天,我们的人数就可以超过伦敦警察!知道吗?你们已经不是我征兆的第一批士兵了!到现在,我已经是征兵的老手。这很容易,连我的朱庇特都可以做到!&rdo;他拍了拍那位黑人随从的制服。
那位黑人没有反应。马洛里暗自好奇,不知他是否又聋又哑。他也没有戴面罩,也许他根本就不需要。
侯爵带他们走进一列仓库中最大的一座。虽然周围不乏业界如雷贯耳的名称,诸如魏茨比、埃文-哈尔、阿荣、马德拉斯-庞蒂切里之类,这座仓库还是更像一座现代商品的宫殿。仓库的升降门用巧妙的重量平衡系统开启,可以看到里面的钢筋构造:到处镶嵌着透明的平板玻璃,支撑着长宽都接近于一座足球场的巨大房顶。在房顶下面,是钢铁骨架组成的一座迷宫,齿轮和滑道密如蛛网,由差分机控制的滑车可以像蜘蛛一样灵活来去。在仓库中的某处,有活塞往复的声音,以及差分印刷技术产生的、熟悉的机械臂掀动声。
但是那个印刷车间,却隐藏在迷宫一样堆积着的战利品后面,就算是波吉亚家族的人来了也会茫然失措。这里的商品成堆、成垛、成山:有锦缎,有豪华坐椅,也有车轮、装饰架和蜡烛台;有瓷盘、床垫,还有铸铁小狗雕像和教堂里的施洗盘;有弹子球桌,清漆衣柜、床头柜、楼梯扶手、卷起来的地毯和大理石壁炉……
&ldo;真惊人!&rdo;汤姆说,&ldo;这么多东西你们怎么搬来的?&rdo;
&ldo;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rdo;侯爵说着把面罩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美得简直像个女人,只是有一抹浅金色的胡须。&ldo;其他地方还有很多东西,将来你们都有机会抽奖得到这里的财物,很好玩的,因为这些都是你们的东西,都属于我们所有人,人人平等!&rdo;
&ldo;所有人吗?&rdo;马洛里问。
&ldo;当然,所有的同志。&rdo;
马洛里指着那名黑人问:&ldo;那他呢?&rdo;
&ldo;什么,你是说我的仆人朱庇特?&rdo;侯爵眨眨眼睛,&ldo;当然,朱庇特也属于我们所有人!他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仆人,而且是服务于大众的公仆。&rdo;侯爵用手绢擦擦鼻涕,&ldo;跟我来。&rdo;
四处堆积的劫掠所得,把整个仓库里的现代化储存空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贼窝,到处都乱糟糟。他们跟在侯爵后面,绕过成堆的碎玻璃和地上一摊摊的食用油,沿着满是花生皮的小道前进。
&ldo;怪了,&rdo;侯爵嘟嚷着,&ldo;上次来的时候,同志们都还在这儿昵,当时到处都是人……&rdo;
仓库后半个区域,堆积如山的商品开始减少。他们经过运行中的印刷机,机器隐藏在成堆的报纸后面的死胡同里。有人从障碍物后面扔过一叠湿乎乎的海报,差点儿砸到侯爵,他灵巧地跳了过去。
马洛里留意到远处的说话声,声音尖厉而激动。
在仓库最深处,一大片空地被改造成了临时讲堂。那里放着一块黑板,一张堆满玻璃器皿的桌子,还有一张小讲桌,全都摇摇晃晃地放在肥皂箱子搭建成的舞台上。听众的座位高矮不一,有的用餐椅,有的是橡木的,也有枫木贴面儿的。听讲的约有六十来人。
&ldo;啊,我们到了,&rdo;侯爵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怪怪的,&ldo;你们运气真好!巴尔顿大夫正在给我们发表演讲。马上就座吧,同志们。我保证,你们听了这次讲座一定会受益匪浅!&rdo;
马洛里完全没想到,他和同伴们居然会被迫加入到听众的队伍里,坐到了最后一排的椅子上。那个黑人还站着,两手背在身后,站在这座临时厅堂的最后面。
马洛里坐到了侯爵身边,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刺痛的眼睛说:&ldo;你们这位演讲者居然穿裙子!&rdo;
&ldo;嘘。&rdo;侯爵忙不迭地示意他安静。
那位女性演讲者手里拿着带粉笔头的象牙教鞭,正在用激动而不失分寸的狂热语调向在座的听众宣讲。这座临时讲堂的特别回音效果显得她好像是通过喇叭讲话一样。这听起来像是一场奇特的禁酒教育课,因为她一直在谴责&ldo;毒害人心的酒精&rdo;,以及它对&ldo;劳动人民革命精神&rdo;的威胁。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烧瓶、带玻璃塞的大圆瓶,还有各种各样的酒,上面画着骷髅头和白骨交叉的图案。周围还有蒸馏瓶、红色滴管、钢丝圈,以及实验室用的环形煤气加热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