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即是先民?”
伊格纳缇的这套说辞称得上离经叛道,但艾米·尤利塞斯却并不在意,与其它的荣光者不同,他并没有将先民视作无所不能的神明,一直用审慎并饱含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这群哪怕最古老最神秘的典籍中也罕见记载的创世之人。
“理由。”
“没有理由。”老人摇了摇头,“先民并不想留下他们存在于世的痕迹。这不止是你我,更是很多人的共识,这不需要什么深奥的推断,也没必要去找寻那早就在时光的长河中的证据——因为先民的隐没,正可以说明他们的态度,他们创造了世界,编织了命运,却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我们。”
“什么意思?”少年挑了挑眉头,“选择的权力是什么?”
“选择的权力?那是自由的意志。”穿越了至深之夜的旅者轻轻叹了口气,“我一路走来,其实遇到过很多很多,各式各样的人,其中有的人在知道真相后直接淹没在了那歇斯底里的疯嚣中,连自我也无法保持;也有的人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一切,毅然决然的投身于那盲目痴愚的黑暗混沌之中,更有的人固执的不肯接受事实,在绝望中树立起心之壁垒,盲目的拒绝着外界的一切,最终在至深之夜中渐行渐远,直至再没有人看到他。”
“这能说明什么?”
“起码能说明,我们并非是受命运摆布的傀儡。”老人摇了摇头,“我们能够以自己的意志,决定前进的方向,无论那通向的是毁灭,还是救赎。”
“哦。”少年低低的应了一声,嗤笑着问道,“那么你的选择是……创造一个人类与妖魔和谐共处的新世界?”
“是的,”伊格纳缇眯了眯眼,皱纹多到可以夹豆子的苍老面容上反倒露出了笑容,“听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你果然还对世界的真相一无所知,还保持着那简单纯粹的……愚者的幸福。”
“什么意思?”无论是谁?被冠以愚者的称呼都不会感到高兴。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老人显然不打算就先前的话题展开论述,相当生硬的转换了话题,“有些事情,你到了应该知道的时候。”
艾米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他,注视着那对浑浊的碧色瞳仁。
“戍守长夜,是守夜人的职责。”伊格纳缇对少年的目光视而不见,“而在汉莫拉比的神圣法典的所框定的命运中,只要守夜人的血脉不曾断绝,那么黑暗的时代就不会真正的降临。”
“黑暗的时代,”被无视的艾米冷笑,想要耸耸肩表示不满,但被血线束缚的身体无法做出这样的动作,因此看起来只是如蠕虫一般蠕动了几下,“现在不就是吗?”
“不,并不是。”老人摇了摇头,“至少我们还有……火种。”
“先民的遗泽么……你竟然会信这一套。”少年内心中其实并没有完全否决伊格纳缇所展示的那份可能性,但嘴上可没有半点留情,“按你的说法,只要菲茨杰拉德、格莱斯顿与尤利塞斯的血脉不曾断绝,火种就将继续燃烧下去,就将一如既往的庇护着人类?火种熄灭的那一日根本就不会到来?”
“不,单单只是尤利塞斯。”老人纠正道,“况且,你应当也注意到了吧,哪怕没有命运的干涉,火种也在日渐衰弱——而终有一日,秩序将重归混沌,所谓的文明不过是海滩落潮时用沙子垒砌的小小城堡,当混沌的浪潮顺应天时席卷而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注将毁灭的浮华泡影。”
“为什么?”
“你是问什么为什么?毁灭没有理由,秩序的消亡也不存在什么为什么。但假使想要了解的是尤利塞斯的血脉,守夜人的血脉,那么我恰恰知道部分答案。”伊格纳缇用喑哑的声音说道,“与尤利塞斯不同,菲茨杰拉德和格莱斯顿这两支血脉随着永夜长城一同埋葬在了混沌的浪潮下。”
“那我的先祖大人是如何幸免于难?”
短暂的沉默后,艾米继续追问道,尽管他最初的目的与尤利塞斯无关,但面对显然想岔开话题的黑暗旅者,他并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只能将错就错下去,顺便了解下他与尤莉亚所继承的这个姓氏过往的辉煌。
“他预见到了混沌浪潮的的爆发,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如此之猛烈,还没等他来得及说服守夜人军团的另外两位巨头,永夜长城就沦陷在了无比深沉的黑暗之中。”老人顿了顿话锋,随后说道,“所幸,对未来有所预料的他在一切走向无可挽回的终结前,送出了自己的血裔——也就是你们的先祖,最后的尤利塞斯,也是最后的守夜人。”
“听上去我生来就肩负着神圣的使命。”少年冷笑道。
“没错,”伊格纳缇点头,“你必须活着,无论世界再怎么残酷,无论求生再如何艰难,你都必须要活着,要坚强的活下去。
“还真是卑微的使命。”艾米脸上的冷意越发的浓重,漆黑的双眸在周遭纯白的映衬下越发的幽深,“但如果我说‘不’呢?”
短暂的沉默后,老人抬起了头:“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