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一瞬间侵占了艾米·尤利塞斯的视野。
火种熄灭了?
不,少年的脑海中根本没有生出这样的念头,在生死的刀尖上行走的他,根本没有余暇去思考太过长远的问题,他所能看到的只有当下,只有生死。
所以,年轻的荣光者不忧反喜。
这是变局!更是机会!
他不确定敌人会不会因为这突兀的变化而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但在局势已恶劣到无可复加的的情况下,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都必须抓住,不惜一切的抓住——即便那通向的不是凯旋,而是死亡。
因为,弱者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机会转瞬即逝,是永远等待着下一个更圆润、更饱满的麦穗,还是抓住眼前这一个?艾米从来不会因此而犹豫。
“——维斯特亚梭林。”
他以行动作答,燃烧着的光焰点亮了黑暗与空无,曾经斩破黑暗混沌之剑,在历经数千年的沉寂之后再次撕开了黑暗的天幕,在那双写满了惊诧的赤色瞳仁的映照下,贯穿了位列黑暗众卿之列的男人的身体。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光明与黑暗杂糅在一起,涂抹出一片混沌的色彩。
少年没有睁开眼,甚至没有确认战果,简单干脆的一剑后,立刻抽身而退,让来自背后的袭击落在了空处——那拦腰将大气截断的一记横扫仅仅扬起了风衣的黑色衣角,甚至连边都没擦到,任由他从容离去。
坦白的说,不是没有机会将那位一直跟恶狗似的撵在他身后的黑暗众卿杀死,也不是没有机会趁刚刚的机会以一敌二,将他们尽皆歼灭——只是……这样做,这样的杀戮除了发泄自己的不满外能有什么意义?
如果时间充裕,他倒不介意满足自己小小的报复心。
然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
——火种已经熄灭。
这件事本来和他没有太多的关系,但和敌人的动向却密切相关。
没有猜错的话,潘多拉——埃德加在此刻已经回归于尘土,那位令人毛骨悚然却又天真无邪的小小女孩在火种熄灭之后,应该也腾出了手来,尽管不一定会第一时间朝他这边进逼,但……果然没办法天真的忽略这种可能。
毕竟初生之火在他体内,这既是唤醒火种的关键,也是他的取死之道。
潘多拉不会放过他。
只有他的死,才能唤起她,乃至整个混沌教派的安心。
可谁会希望自己的敌人感到安心?别说笑了!所谓敌人这种东西,正如水与火,光与暗一般不可调和,你不去打倒他,他就会过来打倒你,你不去消灭他,他反过来绝对会消灭你——指望妥协能争取生存的权利?
拜托——别、说、梦、话、了!
所以,他不能死。
背负着整个赫姆提卡希望的他,不能死。
风声在身后呼啸,年轻的荣光者趁这个机会将身后的敌人尽皆甩开,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能够感觉得到,死亡的阴影依旧如影随行。
会是她吗?
脑海中掠过那只小小的、完美的不似人间之物的女孩,艾米抿了抿嘴,刚刚那一剑即便没有杀死,也重创了那位黑暗众卿,而那个来历诡异的骷髅尽管拥有非常奇特的能力,真正战斗起来也能给他带来不小的压力,可绝无可能让他产生如此浓郁的死亡预感——简直就像身体在本能的恐惧,恐惧着即将到来的未来,恐惧着即将到来的死亡,恐惧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无法逃脱。
或许连死亡先兆也无法逃脱。
说到底,他的死亡先兆之所以能够屡次创造奇迹,只在于凭借着“不死”的特性,他能够从不可能之中抓住那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乃至于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然而潘多拉不同,尽管还没有真正遭遇,但他偏偏就有了这么一种认知:一旦与她相遇,他……绝无生还之可能。
那是绝对不可遭遇之敌。
少年有这个认知,可命运之所以为命运,正在于它的不可抗性。
在黑暗的岔路口前,黑发黑眸女孩儿的身影如幽灵一般突兀的显现,不知为何,即便身处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她的形体与容貌依旧清晰可见——没有恶意,也没有杀机,她只是相当好奇的眨了眨眼,而后发出那有若百灵鸟一般空灵的声音:“你不是尤利塞斯,你是谁?”
“我是艾米。”
不明所以的荣光者只能以此作答。
“那么艾米,成为我的东西好不好?”小只的、完美的女孩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少年的身后,费力的踮起脚,如同白玉一般精致明晰的纤长五指轻轻抚上他的脖颈,随后轻轻的吐气出声,“我需要你。”
艾米·尤利塞斯的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
“如果……嗯,我是说如果……”他硬着头皮说道,“我说不呢?”
“为什么要说不呢?”潘多拉歪了歪头,如同星夜一般璀璨的黑色瞳仁在这一刻仿佛写满了问号,并在下一刻,晶莹剔透的泪珠打湿了眼帘,她拉了拉他的风衣,以怯弱的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问道,“难道我就这么让人讨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