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他所料,声名不显,也缺乏魄力的他,打从一开始就遭到了攻诋——异议者、非难者、以及沉默的大多数,让他的一切努力似乎变得毫无意义。
只是,这并不是就此止步的借口。
艾米不打算成为始终任由一个个看似偶然事件推动着前进的被动应对者,刚刚抵达下层区时那个胆小怕事、宁愿息事宁人、总想着要置身事外的少年,在一次次的厮杀与死亡中,渐渐变得成熟坚硬起来。
他打算主动出击。
因为畏惧困难而止步不前,可不是他的风格。
——如果前方已经没有路,那就走出、开辟出一条道路!
深深抿起嘴唇,艾米·尤利塞斯在以言语迫退扯着他衣领的荣光者后,以如剃刀般锋利的目光环视一周:“活祭,想必大家对此并不陌生。”
他自顾自的翻了翻衣领:“三百年前,通过献祭荣光之血,我们迫退了侵染下层区与外层区的黑暗——为此,我们有近百名同胞牺牲了自我,回归了火种之中。”
从容不迫的声音,以及先前吐露出的震撼性事实,令骚动的局势得以控制、得以平复。
借此机会,他稍作停顿,而后继续。
“我是承载了初生之火的大祭司,或许也是最后一任大祭司。”黑发黑眸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视线转移至漂浮于空中的橘红火焰,“因为,火种已经不复存在——也没必要继续存在了。”
“怎么可能没必要存在!”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有复数的声音同时响起。
对艾米来说是预料之中的质疑声,他没有去花费心思去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是点了点头:“四百三十七,我刚刚所说的数字是活祭所需的祭品数,是穷尽整个赫姆提卡也难以凑齐的祭品数,难道你们认为火种的存在远比所有人的生命更重要?不惜牺牲所有人,也要点燃一个空无的火焰?”
他顿了顿,而后吐字出声:“不要把牺牲当做逃避的借口。”
——只要活着就一切皆有可能。
少年始终这么坚信着,也相信着在场的荣光者会理解他的决定。
四百三十七——
实在是一个无法令人接受的数字。
不仅对于艾米如此,对任何一个没被恐惧冲昏头脑的荣光者来说都是如此,或许在先古列王时代的鼎盛时期,赫姆提卡的荣光者有这个余裕承担损失,但对于在三百年前那场围绕着外层区(现今迷雾区)的攻防战中便已元气大伤,在今天这个战场之上又少说减员了一半的荣光之裔来说,是根本无法承受之痛。
“所以,不要抱任何的侥幸心理,点燃火种不过是一场注将苏醒的幻梦,我们必须将目光放在更实际的地方。”在漫长到足够大部分人消化先前的事实的沉默后,艾米·尤利塞斯继续了自己先前的演说,“那就是,我们到底是固守于此,于此重建赫姆提卡,还是向至深之夜进发,在黑暗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对赫姆提卡即将坠入旧日支配者的迷梦一事并不知情,根本不知道荣光者们在此刻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遵循命运指引的道路,一路披荆斩棘,在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中开辟出一条满是鲜血与尸骸的道路。
但其它的幸存者并不是都与他一样未曾聆听过杜克·高尔斯沃西的演说。
“抱歉……我必须要打断一下。”一位荣光者举起了手,先前浮于脸上的不信任在先前那番言语之中已多少得到消融,他或许并未完全相信少年的话语,但至少已经脱离了怀疑的深渊,能够站在一个相对客观的角度分析局势,“固守赫姆提卡行不通,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与其被旧日支配者玩弄于股掌之上,我更愿意何在至深之夜中谋取杀出一条血路。”
“那种怪物……”如果破冰一般,他的发言显然只是一个开始,在场的近百位荣光者中,渐渐受到艾米观点影响的不在少数,“只会比大衮那更强大,更恐怖。”
“相比较之下,妖魔还真是和蔼可亲。”
在激烈的讨论声中,残存的荣光者们迅速的达成了共识,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的消失,却与之无关,而是源于另一个核心要点的点出。
“我们该听谁的?”
朴实无华的问题,说话的人也没有特别重的机心,然而却难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艾米·尤利塞斯对自身的能力心知肚明,资历浅薄的他就算拥有大祭司这一重的身份也不打算挑起那过于沉重的重担,而能够创造精神网络的格拉蒂丝·阿奇博尔德在现在这个状态下虽然有心,却也无力——至于其他人,在场的荣光者中既没有议会的大人物,也不存在能够镇得住场子的强者,说到底谁也没有压服其他人的能力与资格,真要争论起来,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讨论不出结果。
而偏偏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谁也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