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引起荣光者的忌惮,教团在下层区并没有直辖的管理机构,但作为在赫姆提卡影响力非同凡响的顶级大势力,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亲力亲为,力不从心的他或许无法改变孤儿们的生存现状,可却足够为他们带去希望与光明——福利院与孤儿院,这多少改变了那么一小部分失去父母的可怜人的未来。
并且,也将犹大从憎恶的深渊中带出。
以三十枚银托尔的价位从贪婪的水老鼠手中将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赎回,并给予了犹大开始新的生活的勇气与希望。
他收养了他,以父亲的身份。
再然后,犹大入读训导院,在那里度过整整九年的光阴,直到……旧日的迷梦吞没了整个赫姆提卡,以及其中的每一个人。
如果是犹大的话,有理由憎恨赫姆提卡,也有理由憎恨这个世界。
“那里是地狱——真正的地狱。”艾米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更加的低沉,更加的富有磁性,“没有丝毫征兆,世界为黑暗所笼罩,那些看不到形体的怪物们于迷雾之中蠢蠢欲动,耳畔到处都是妖魔的嘶鸣以及将死者的哀嚎,鼻腔中除了鲜血的腥臭之外再也闻不到其它的任何味道。”
年轻的荣光者于此稍作停顿,虽然没有亲自经历过下层区的那场变故,但他对下层区遭受妖魔屠戮的前因后果非常了解——也正因为此,有时候眼睛一闭,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就会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他的面前,令他失却了言语,只能在沉默中沉默,在沉默中反省自己。
如果……那时能够阻止伊格纳缇打开下层区与迷雾区的大门就好了。
后悔倒不至于。
只是偶尔会想:如果一切重来,他是不是能够处理的更妥当一些,是不是能够救下更多的人?
当然,这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妄想而已。
艾米·尤利塞斯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相当直接的遏制住了自己发散的思维,继续着先前的叙述:“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杀戮,漆黑的夜幕之下是一场独属于妖魔的盛宴,人类如同猪羊一般被随意驱赶,被肆意的宰杀。”
“那种场景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不会再想经历第二次,”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在生存面前,人类的潜质总是无穷无尽的——或许在你们看来,我现在的表现足够称得上优异,但经历过那样的地狱,任何一个人在面临相似情景时都会下意识的摈弃自己内心的怯弱,都会在那压抑而绝望的氛围下完成破茧成蝶的蜕变——而不能挺过这一关的人,都死了。”
言语相较于事实总是苍白无力。
纵使荣光者在尽可能的表述至深之夜的残酷,可实际的效果却差强人意,同行的三人虽然没有流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却同样没有太多的感触。
这种疏忽大意的心态,在危机四伏的战斗中只会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
艾米注意到了这样的苗头,所以,他决定及时将它掐灭:“如果你们以为至深之夜仅此而已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当然不会。”考伯克摇了摇头,“我没有小觑至深之夜的资本,况且,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没有比这愚蠢的事。”
“嗯,这样就好。”艾米无意深究到底,他只是陈述着自己的观点,“在过去的两天中我们虽然没有顺风顺水,可也没有出什么特别大的差错,即便是克拉苏的触须和幽体妖魔这样棘手的家伙都一一讨取,只是……我有必要提醒大家,至深之夜中真正危险的是近乎无穷无尽的妖魔之海的包围,以及高等妖魔的存在——就算我们幸运的没有与之遭遇,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但营地里似乎没有高等妖魔的消息?”汉森就事论事的说道。
“要么是没遇到,要么是遇到的都死了。”爱娜耸了耸肩,“说起来,我们这一批预备役持剑者起码也有三位数接近四位数,但现在……现在营地里只有大约几十号人,我认为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能说明什么问题?”金发的大汉依旧不明就里。
“很多,”黑肤色的少女给出了解释,“我们四个人遭遇的位置已经很接近城市的边缘地带,准备的食物与水也算多的,比我们更晚抵达这里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选错了行进方向,而另一种则是……他们已经死了。”
死——
这个词汇大多数时候都非常沉重。
这时也不例外。
——沉默在第一时间降临,也在第一时间被打破。
“我们可没那么容易死,”考伯克抬起头,想从其他人的视线中得到肯定的答复,然而……他想要得到的答案注定无法从其他身上得到,因此,他咬了咬嘴唇,“至少,我不打算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