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老人晚年后,他本着报答的心,接顾鸿熙到自己家养老。即便是那么正统古板,小心眼又刻薄的人,道理还是懂的,而且只是个性上沾染了乡井间的小劣性,本性并不坏。
他也懂得,假设没有顾鸿熙,他也将和自己亲哥哥弟弟如今一般,在老家永无出头之日,或许种田,或许在非常贫穷落后的城镇做最卑微的工作,过那种每个月几百元生活费就足够的日子,没有宽敞舒适的大房子,没有体面工作,才四五十岁就已经苍老的像六七十岁一般。
甚至看不到这城市的繁华,即便他只是大城市运作中的一枚小小棋子,可回头看看走出来的村子,尘土飞扬之中,现如今的他再次走到这里,接受的依旧是他们憧憬且尊重的目光。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始于最开始的那一步,自己又怎能不对顾鸿熙好些呢?
&ldo;爸爸,您身体没有大碍的话,就还跟我们回市里住吧,离得近些我们也好照顾您,小允他们两个总留在这里也不是事,人家夫妻不也得回榆城过自己的日子吗?&rdo;
顾承允笑笑:&ldo;是这样的,我们这次回来就打算长住了,爸爸年纪大了,喜欢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生活,我呢,也算半个退休的人,在榆城没事做,还不如陪着他回来这里住,孩子现在也长大不用我们照顾,这些年没尽的义务,该由我好好孝敬他了。&rdo;
&ldo;那再过几个月天冷下来呢?全靠烧火来取暖多麻烦啊,到时候冬天可是会很难度过的。&rdo;
可已经打定的主意又怎么可能被轻易动摇,顾承允淡然的回答:&ldo;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回榆城,明年夏天的时候再过来。&rdo;
无言以对,他也只好妥协,轻垂下头若有所思。
在两人谈话这途中,顾清栀摆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边把视线拉长,透过人群,看到宁小奥独自坐在桌边。
他把用餐过后的碗筷摆得整齐,自己动手剥着姜弦为他匀出来的大半碗盐水煮毛豆。一瞬间顾清栀就被这幅画面自带的萌点戳到神经,看他认真的样子心都要融化了。
眼见几个男人正聊着,伯母聚精会神的听,时不时跟着附和几句,她便抽身出这没营养又累人的谈话,脱鞋起身爬到炕上,坐在宁小奥身边。
&ldo;吃饱了吗?&rdo;她随意坐在桌子偏长的一侧,他坐在长方形桌偏短的一侧,见到小汤圆点点头,便伸手拿旁边碟子的毛豆剥着吃。
豆子煮的软却不烂,入口微咸,透着花椒和月桂叶的味道,待咸味退尽便泛起阵阵后甜。
漫不经心的吃了几个,察觉到宁小奥有些倦怠的神色,抽面纸擦擦手,抱过他边问:&ldo;困了是不是?要不咱们去次卧睡觉吧。&rdo;
他头发软软的,有好闻的气味,仰起头小声的问她:&ldo;可以吗……现在有客人诶。&rdo;
&ldo;没事,你是小孩子,见黑就困也正常,不会有人说什么的。&rdo;她也低低用鼻尖蹭他的小鼻子,痒痒的,余光扫到几个人聊点有的没的却还都刻意不去聊散的谜之氛围,顾清栀无奈斜嘴浅浅一笑,摇摇头,悄无声息的顺了个李子,这边用手拉着他:&ldo;走啦。&rdo;
他小手很利索,接过顾清栀递来的鞋,稳当当的穿好,然后跳到地面上来。
另一边聊天的也被吸引过注意力。
没什么可扭捏的,孩子困了,作为母亲,天大的事情都是要喊停的,何况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会面,而且说心里话,只是她自己对自己说的心里话,其实这种场合……她也挺厌烦的。
手里牵着小家伙,简单阐明意思后,在伯父和伯母带着探究的目光中离开,那时她才知道,原来父母并没有对大伯他们说清宁小奥以及宁萧瑟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次卧趴着思考事情的时候,隐隐约约能听到隔壁时不时传来的笑声,也不知道大人们逢场作戏的幽默玩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梗。
她同样也不清楚父母不说这件事的用意,到底是不想在家里人面前难堪,还是试图保护这对父子的身份和颜面。
次卧的屋子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只有门口的一小块被隔壁余出的微光穿透,被门框拦成相同大小的长方形光影,斜斜浅浅印在地上。
她趴在床的偏左侧拍着宁小奥,这床说是双人还有些窄,说是单人床一个人睡还宽裕,但容着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还是蛮轻松的。
他是真困了,自打闭上眼就开始昏昏欲睡,临近梦境时还迷蒙的飘出句:&ldo;妈妈,你要是忙的话不用陪我了……&rdo;
&ldo;睡吧。&rdo;她柔柔的轻吐,待他呼吸彻底均匀,且拉得极其绵长时,起身虚掩上窗子,给他的小腹盖好薄被,以免受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大伯他们来了,自己钻进次卧不出来的确有些说不通,这才起身准备折返回去。
深呼了几口气,再次踏进去的时候,几个人早已回到炕桌边,宁萧瑟似乎不太习惯像他们一般盘腿而坐,便独自搬了小沙发对着炕的方向,坐在上面十指交叉,手肘自然搭在扶手上,安静听着几人的交谈。
她走进门,姜弦在最外侧,也是最先注意到的,抬眼很自然的问了句:&ldo;睡了?&rdo;
&ldo;嗯,睡着了。&rdo;她也准备爬上炕,经过姜弦身边,回答的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