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少说两句……”景迟站在卿凤舞身后,面露难色地看了看身旁的绿芜:“这话得让人怎么想了去?我对绿芜情深意重,聘礼方面,自不轻慢,您又提小姐的打发做甚?”
“你这孩子……即便你攒了座金山银山,那……那也不是这么个使法……”辛氏挤眉弄眼,别过头,腆着脸冲我笑道:“再说了,二少夫人身份地位何等尊贵,自然不会在此事上轻慢了绿芜这丫头不是?该有的人情世故,她也决不会少了你俩那份……怎地我却不能提?”
卿凤舞嘴边漫出似是而非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绿芜那份体面,自然少不了她的,妆匣、拔步床、闷户橱、樟木箱、压箱底和子孙宝桶六大件,一样不能少;痰盂、红尺、花瓶、铜盘、银包皮带、龙凤被和龙凤碗筷,七小件也不能缺。”
辛氏听着,心中大喜,得意忘形,显现于外,猩红的嘴巴咧得露出白花花的牙龈根,两只吊三角眼和面部皱纹绞成乱麻,狰狞地缠绕着。只是半晌,她也没听见自己真正想听到的,整个人响尾蛇般地忸怩着,恨不能把耳朵长到卿凤舞的嘴边去才好。
绿芜见状,自然厌恶,还未入门便管起嫁妆来,这以后不得给她扒皮抽筋,吃干抹净?早知如此,一开始便不要和景迟好才是。这般想着,绿芜幽幽地看向景迟。
“哦!至于那些个金银器皿、珠玩宝物……”卿凤舞明知辛氏就等这句话,可她偏要把圈子兜足了,溜完了。沉吟半晌,方才缓道:“绿芜这孩子没别的,就爱吃。城东的桂花藕粉,城西的蜜饯瓜条,城南的香酥饼和北边的春卷,对了,还有前些日子里新开张的……金线油塔,那可是新鲜玩意儿,她就爱吃这些。”
“这……”辛氏狡黠,自然听得出弦外音,这会儿,脸上愈发地挂不住。
“这些个铺子我都是去过的,也同掌柜的约定了——凡是绿芜所购,一律皆记账押字,每月底凭文书去钱庄换置现钱便是。如此,也算我待她的一片心意了。”
卿凤舞和颜悦色地说罢,意味深长地笑着起身,又拉住绿芜的手,别过脸向着景迟道:“我原是要再多留她些时日的,却没想你母亲对你们二人的事这般上心,今儿就紧赶着上门来了。既如此,你且同你母亲回去准备着罢。”
“欸!我……我这就……就回去准备!”
景迟激动得手足无措,欣喜的眼神飞也似地望向我,又投向辛氏,末了,带着不可遏制的爱意落停留在绿芜的身上。
“绿芜,等我!”
他的脸庞、眉眼和嘴巴都洋溢着欢喜,像一颗在太阳下炸裂开的石榴,烂漫而热烈。
“小姐……我……我……舍不得你……”
绿芜羞赧地低下头,避开景迟热烈的目光。只是,一种欢喜才上眉梢,一阵愁绪又下心头,她梨花带雨地伫在卿凤舞身旁。
卿凤舞只拍了拍她的手,聊表宽慰,待送走辛氏和景迟,这才拉着绿芜坐下来。
“我没给你留些金银细钿。。。。。。”卿凤舞话还未了,绿芜抹着泪花低啜道:“绿芜明白,绿芜全都明白。。。。。。小姐打心里是为绿芜盘算的。。。。。。”
“景迟是真心待你的,否则我也不会允了这门亲,”卿凤舞幽幽地叹道:“只是,他们家有盏不省油的灯。。。。。。往后的日子,你且凡事多顾着自个儿,现钱也得紧着些,莫要全补贴了家用,留着傍身。。。。。。还有,若家里那位同意,我自是十分愿意你回来的,如此,你还能拿些月钱,好过在他家向人低头伸手。。。。。。你我也还像如今这般。。。。。。”
月华如栉,齐刷刷地拂过卿凤舞瘦削的肩,无比轻盈,却又裹挟着不可承受之重。因为这束抓不住的月光,令卿凤舞恍惚间想起出嫁前夕,父亲也曾这样地记挂、叮嘱自己,他苍劲的大手像今日如水般的月光,落在她肩膀。
那时候的父亲,他心中该有多痛啊?
卿凤舞不忍再想,在她出嫁前的那晚,父亲是怎样地辗转反侧。也许那时,是十六年来关于她的回忆支撑着父亲挨到天亮,第一次哭笑、第一次咿呀学语、第一次踉跄学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