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瀛轻颔首。
听到林肃的声音,靖王抬眼,带刺的凌厉目光望向他,林肃避开,只作没看到。
温瀛淡声提醒靖王:“皇叔您输了。”
回答他的,只有靖王的冷笑。
温瀛不以为意:“皇叔倘若执意再如此,外头那些人只能枉死了。”
被押跪在地上的北营副统领闻言瞠目欲裂,挣扎着想起身,又被林肃一手按下去。
他大声争辩:“本将没有造反!本将是奉陛下口谕,拿着陛下的调兵符前来救驾!你们污蔑本将!”
林肃已将那调兵符拿到手,递给温瀛看。
温瀛摩挲着其上的龙纹,这是大成历代皇帝才有的、能调动京畿所有兵马的调兵符,如今就在他手中。
片刻后,他沉声问道:“父皇这段时日一直病重昏迷不醒,这调兵符如何到的皇叔手里?”
那副统领还要争辩,温瀛没再给他机会,命人先将之押下去,留待处置。
靖王冷漠抬眼,终于开口:“太子殿下何必装模作样,这调兵符如何来的,你分明心知肚明,还有何好问的?你也不必说这些废话了,你连你父皇都不在意,又怎会在意本王和外头那些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便是。”
温瀛却道:“孤没打算杀他们,更没想杀皇叔,北营那头送去兵部的公文,孤会叫人压下,但得请皇叔给孤做个见证。”
靖王的眉峰狠狠一拧:“你还想做什么?”
“孤需要一道禅位诏书,也需要几个见证人,若有敬国公和皇叔一起为孤做这个见证,才能叫朝廷百官心服口服。”
“你休想!”靖王哂道,“你不是很本事吗?趁着你父皇在别宫这段时日,首辅次辅都被你弄走了,一力把控住朝政,朝堂之上谁还敢与你唱反调?还需要什么见证人?本王一个冥顽不明的老匹夫,只怕会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
温瀛轻眯起眼,眸色中多了些许冷意:“若皇叔执意不肯,孤便当真只能将皇叔和您的这一众部下以乱党处置,谋逆之罪,祸连家人……”
“你敢!”靖王瞬间涨红了脸,“你这个畜生!你敢如此,本王死都不会放过你!”
“皇叔,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温瀛沉下声音,“或许皇叔愿意为了您恪守的愚忠大义赴死,甚至不惜牺牲家小,您以为您死的慷慨,可您得想想,太后年纪大了,如何能受得住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父皇成了这副模样,太后若再没了您这个小儿子和一众孙儿孙女,她要是伤心之下有个好歹,您便是不孝了。”
靖王猛然睁大眼,死死瞪着温瀛,他大抵没想到这一层,牙齿咬得咯咯响,恨得几欲呕血。
温瀛不为所动,继续道:“陛下如今这副模样,也无力再操持朝政,孤先前说的,愿为陛下分忧,扛起肩上重担,并非假的,以储君名义监国,终非长久之道,亦有诸多麻烦,政令不能畅快下达,许多事情都得耽搁,皇叔即便不为着私心,也得为这大成的江山社稷着想。”
最后一句,一字一字重重敲在靖王心上:“到了今时今刻,皇叔以为,您当真还有得选择吗?”
长久的僵持后,面对始终镇定如常、成竹在胸的温瀛,靖王的气势一点一点弱下,仿佛被抽干了浑身力气,终于颓然瘫倒在座椅中,再次阖上眼。
凌祈宴在一旁冷眼看着,不得不说,他都有些佩服温瀛了,三言两语间竟完完全全地抓住了靖王的软肋。
以他的部下、他的妻儿子女做要挟,他只会觉得为大义而死,这些牺牲是应当的,是死得其所,罪大恶极的那个是温瀛。
可一旦牵扯到太后,将不孝的帽子扣到他头上,却是他不能忍的,挣扎之下他到底生出了动摇。
温瀛没有逼迫他当即表态,只命人先将之送回住处去,靖王没肯,再开口时声音更哑:“我就留这里,如今这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我也再做不得什么,你让我伺候陛下,等陛下醒了再说。”
温瀛淡道:“皇叔多虑了,陛下是孤的父皇,孤不会做那大逆不道之事,也无必要。”
靖王分明不信他:“你的心思我猜不准,也不想再猜,你若真想我给你做这个见证,就让我留这里给陛下侍疾。”
温瀛深深看着他,半晌之后终是道:“那便辛苦皇叔了。”
他们退下去,靖王却又突然叫住林肃,冷声问他:“陛下从来待你不薄,虽提防着林家,但并未动过你们分毫,反而一再施恩与你敬国公府,你如今却帮着太子造陛下的反,岂非忘恩负义?”
林肃镇定答道:“殿下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望王爷勿怪。”
他未再多说,跟在温瀛身后退下。
出了皇帝寝殿,温瀛吩咐林肃去外整兵:“让京卫军加强戒严,上京城中若有异动,无论是谁,拿了便是。”
林肃垂首领命。
一回到寝宫,凌祈宴立刻让温瀛坐上榻,叫来太医重新给他上药包扎。
靖王这一剑刺得不浅,在温瀛屡次受过伤的地方再添一道新伤。
先前在皇帝寝宫那边只随意止了血,凌祈宴也没仔细看,这会儿跪在他身前凑近了细瞧,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一团,他的脸色都变了,气呼呼道:“……靖王分明就打不赢你,你为何要特地送上去,挨这一剑?你有毛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