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分理处的童经理脑子活,见用信用卡变现的人多,他也办了台POS机做起刷卡的生意,每一万元收取一百至二百不等的手续费,时间长了找他刷卡的人也多。正将钱赚得让人眼红,突然就生出事来:有个用信用卡套现的人不肯还款,估计银行奈何不了他,没想到公安部门已将恶意透支的行为定性为诈骗罪,网上通缉,那个套现不还的人在外地住宾馆时被公安部门抓获,带回来讯问,查出是在童经理这边非法套现,经案大队的秦大队长亲自来查,查出童经理利用POS机累计套现三百多万。
在银行里上班的人都懂,帮别人套现属于违法行为,童经理犯的事没人过问就不叫事,但只要摆上台面,按D行的规矩他必被开除,唯一的补救方法是做通秦大队长工作,能灭掉此事。
迅速查找与秦大队长关系近的人,有人向童经理反馈韩红星跟这个人是老邻居关系,童经理紧急行动,通过韩红星将相关的办案人员请到王三饭店,先将酒喝起来再说。
酒桌上不谈事,秦大队长只向一起办案的人介绍韩红星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弟,亲如自家人,要不然不可能参加这档饭局,总之,小弟的难事就是他的事!有如此表态,童经理才略放宽心。
第二天晚上,童经理又紧急找韩红星:白天接到秦大队长电话,说需五万元急用,想跟童经理暂借。两个人分析的结果一致,都认为暂借是假,对方是通过这种方式索要好处。可童经理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经过权衡,他情愿将在POS机上赚的两万元钱都拿出来消灾。
韩红星带着他到秦大队长家,打足了招呼,说暂时只能凑两万元先“借”过来,等将来再凑到钱再“借”。
既然是借钱,而且话又说到这个份上,秦大队长也不好嫌少,要找纸笔来打欠条,两个人知道是下逐客令的意思,赶忙告辞,秦大队长一直送客人到别墅的大铁门外。
“辛辛苦苦忙两年赚的钱,一晚上全泡汤,这是什么世道!”童经理一路走一路牢骚,末了还生出担心:“他如果还来要钱怎么办?”
“五万元是他开出的价钱,应当可以还价的,他肯收这个两万元,照理说已经认可你的还价了!”韩红星旁观者清,加上为二哥被抓的事亲历过讨价还价,便劝慰童经理:“你不是怕丢饭碗会在乎个小警察?可能送钱给他?他既然收了你的钱,如果再来骚扰你,就不怕你也砸他的饭碗?”
“黄海县城里到处有POS机做信用卡套现的生意,凭什么他就跟我过不去?”童经理忿忿不平。
“你也傻!当初办机具时,哪怕用你老婆的名,你就不用担心被开除,那些办案的人正是利用你的这种担心才盯上你,假如碰到社会上人做这种事,最多被抓进去拘留几天,他们反而懒得管。”
“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猛管!”童经理继续发他的牢骚:“上次在分理处门口看见流窜犯利用残疾人向路人乞讨,就是新闻媒体常曝光的将拐来的儿童致残的那种,打电话给110,得到的回复是这种事归民政部门管,可以向收容站反映;可这信用卡套现更应当归银监局管,他们怎就主动找上门?”
“这个问题难想通吗?你我虽没权,但也算工作人员,没看到柜面上客户办普通业务时,大家都爱理不理,因为多办与少办没差别,而如果办到保险业务时,大家都拼着劲忽悠客户,因为办到手就是钱,这年头人还有谁不是向钱看?”
“现在的执法者哪是为了维护公平、正义,分明是能来钱的事就往死里去追,不能来钱的事满眼见了也懒得管,权利哪是为这个社会所用,分明是为自身利益所用!”童经理挨了宰忿忿不平。
“发牢骚有用么?这种状况明摆着,大家都知道,可哪是你我老百姓能改变得了!”韩红星尽己所能劝慰:“能搭上关系花出钱,饭碗算是保住了,你应该觉得庆幸!”
被判了无期徒刑的胡主任提前释放,行里人已将这个人淡忘,倒是李猛听到消息后从市里来看他,特意在黄海县城最高档的海天大酒店安排晚宴替老领导接风,顺便请一起招干的陈功与韩红星以及其他几个曾经的同事来聚。自从他被开除就再没与大家见过,弹指一挥十几年,再见面时已人到中年。感觉他身上有大老板的豪气,酒桌上尽谴好烟、好酒、好菜招待。韩红星作为餐饮业的内行,暗暗思量这一桌饭在这个场合摆下来,怎么着也少不过三千元。和陈功挨在一起坐,忍不住悄声问:
“李猛真的发财了?”
“你看他放在桌上那汽车钥匙了?如果是他本人的车就真发财了!”陈功的回答很艺术。
“何以见得?”韩红星是自行车族,对汽车一窍不通。
“因为他开的是宝马车。”陈功是有车族,估计韩红星不一定了解行情:“玩这种车一年的费用,是我们D行职工不吃不喝两、三年的收入。”
听了陈功的说法,韩红星伸出舌头来不想往回缩,再细看李猛,满脸是衣锦还乡的荣光。恭敬听他讲述,才知道他的发迹史:被开除后在社会上混了几年,后来学了汽车修理,恰好买私家车的人越来越多,他利用懂汽车这行,去南方某城市将二手车往这边转手,只几年时间就发了财,已在市里买房定居。
吃过饭安排洗澡,陈功与韩红星坚辞:“到黄海来本该由我们尽地主之谊,却让李老板破费!”李猛善解人意:“哪能让你们拿工资人破费!”
与李猛分手,韩红星搭陈功顺车回家,车一路开一路堵,让陈功不由得感慨:难怪李猛发财,就这短短的几年,黄海县城里的私家车像变戏法一样充斥大街小巷,韩红星想不通哪来那么多人有那么多钱玩得起车,凭自己在D行的这份收入如果想玩车那就一家人都不吃饭才差不多。
陈功本不想买车,不过新来的马行长有他的理念:我堂堂国有大D行的中层干部,骑摩托车甚至踏自行车出去谈业务,成何体统!所以鼓励买汽车,只要是中层干部,买车可一次性补贴两万元,另每个月报销一千元汽油费。有此鼓励政策,陈功才花了十多万买辆车。
听陈功评价马行长与费行长的差别:马行长舍得将费用钱补贴给下面人买车,换着费行长就是要他的命也舍不得。马行长之所以能做到这点,长者仁慈是一方面,更主要原因是他的家底殷实,所以并不在乎将费用往口袋里捞,他大会、小会总强调,该给大家的考核钱给大家,该用的费用全部用出去,他本人一分钱不捞。拿员工们的话来说,他不是头饿狼,来当行长不是以捞钱为目的。
谈起马行长家底,据说他夫人做钢材生意,这几年钢材边卖边涨,数年间就赚了以千万计,这还不算,她家供钢材给开发商,有些开发商拿不出现金结账就用门面房抵,她家几经砍价,不情不愿地低价接手,本以为会折价,没想到这几年门面房价格疯涨,拿下几百万的房产涨了四、五倍,一个不注意就多赚了一千多万。
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出了大家对马行长的好印象,可黄海行职工放鞭炮、写人民来信等劣行给马行长留下的印象却差。也难怪,全市D行系统的人都认为黄海行的人素质差,马行长怎可能例外!不仅黄海行的人素质差,延伸到他在黄海县城里看到有市民在大冷的天里反穿着大衣开电瓶车也在职工大会上说黄海县的人素质太差,有人闯红灯也是黄海县的人素质太差,言之凿凿无可置否。
韩红星不认同他的看法:所列举的现象的确是素质差的行为,其实黄海县还有犯罪分子呢,素质更差!不过反过来看,在泱泱大中国,哪个地方没有冬天反穿大衣开电瓶车的人?哪个地方没有闯红灯的人?哪个地方没有犯罪分子?因此,正确的说法应当是素质差的人素质差,而不应该认为只要是黄海县人就素质差,任何群体里人都有好坏之分,将所有黄海县人都否定掉是肯定不对的!
二季度结束开始进行一季度考核,按常规职工们能拿两千元左右,大家都知道马行长不贪,并且上次发过节费已给大家惊喜,这次应该还能多发点?可结果却让大家失望,每个人只能拿到一千元,说法是一季度的绩效工资已经在春节期间预发了。
马行长很少与职工见面,每次开职工会议只能看到两位副行长在主席台就坐,按道理该由解行长顺位主讲,可他儒雅,每次发言只寥寥数语,剩下的都由戴行长讲。戴行长新官上任第一次演讲时有稿子,读得口气平缓,核心话题是既然走到行长的岗位,就一定不辱行长的使命;等第二次再讲时,口气由缓变急,最后用出威严:由我分管柜面服务、劳动纪律,如果哪个敢违反行纪行规一律待岗!第一次听他如此宣布时,会场里哄堂大笑,不过他不在乎自己曾经差点被待岗,每次开会都这样强调纪律,几趟下来,每个人都被他的警告入了神,渐渐地感觉到这位行长的威严,会场也跟着严肃起来,再没人敢发出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