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如果盛老爷子没有摆出一张冰山脸,怎么着都算得上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长辈,可是盛老爷子总是用严肃来武装自己,让本有的英俊大打折扣,不过就算如此,还是能从盛老爷子的五官看出他年轻时候的风流韵致。
这时盛老爷子放在大腿上的食指动了一下,原本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不仔细观察压根就发现不了,但是处于紧张中的颜琸倾还是注意到了。
颜琸倾是属于那种越紧张,精神越高度集中的人,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还是没能骗过盛老爷子,就算她一早就知道自己漏洞百出出的话很可能被人识破,但是被盛老爷子识破后,她的心还是莫名地提了几分。
盛老爷子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可眼睛里却有,如果颜琸倾没看错的话,那是一种带着嘲弄的笑,她发现盛老爷子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任何蛛丝马迹都别想逃过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可她竟然存有一丝侥幸的心理,狂妄地以为自己能在大人物面前班门弄斧,事实证明,在盛老爷子面前,她无异于跳梁小丑。
这时她就听到盛老爷子问:“既然颜小姐说跟犬子很早就认识了,并且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你能否说一下对犬子了解多少?”
看看这才是真正聪明的人,她刚刚说的明明是她跟盛翊军很久就认识了,可从盛老爷子嘴里出来,就变成很早就认识了,虽说只是一字之差,但是前后的意思却是不同的,而且她说的是她跟盛翊军在一起很长时间,可按照盛老爷子翻译,就变成了交往很长时间,想不到盛老爷子对言语的理解如此博大精深,名正言顺并且理直气壮地偷换概念和断章取义。
颜琸倾的原意就是希望用含糊的说法蒙混过关,不想立马就被盛老爷子抓住了话中的漏洞。
看来盛老爷子早就知道她在说谎,但是却没有马上揭穿她,这很奇怪。
面对聪明的人,颜琸倾向来都是半吊子,她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就像她一直都猜不出盛翊军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一样。
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盛老爷子,心里涌起了一些无助,忍不住想要是盛翊军现在在这里就好了,虽然盛翊军一贯诡计多端,但是看到她孤立无援,却不会见死不救。
见颜琸倾一直没出声,盛老爷子笑了,是真正意义上的笑,微微扯开嘴角,许是脸上许久不曾露出微笑的缘故,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虽说盛老爷子脸上带着微笑,可却让颜琸倾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她感觉那股子森冷的寒意从眼睛里钻进去,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冷酷成这样,仅仅用一个微笑就能将对方冻住,她忍不住想盛翊军又是如何从这种彻骨的森冷中挣脱而出,并且茁壮成长,成长成如今这副挺拔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无所不能的盛翊军很害怕盛老爷子。
就在颜琸倾想东想西的时候,盛老爷子说:“犬子是我一手带大,性格冷淡孤傲,颜小姐只是跟犬子相处了一段时间,对犬子不了解实属正常”。
盛老爷子说这句话明着是帮她说话,可颜琸倾却从盛老爷子的语气和神态中读出了一种奚落。
“犬子很像年轻时候的我,做什么都不肯服输,从一个刺头小兵到现在风光无限的少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没人比我更清楚……”
就算颜琸倾之前就猜到了盛翊军的身份不一般,但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盛翊军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少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
说到这里,盛老爷子突然停顿了一下,用带着锋芒的眼睛扫了颜琸倾一眼,颜琸倾有些读不懂那里面的含义,但是她的心却忍不住慌了,她几乎能猜到盛老爷子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犬子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从不让我操心,更没让我失望过,但是这一次我对他的眼光产生了质疑。”
颜琸倾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她知道盛老爷子对她不满意,却没想到盛老爷子会说得这么直接,就差点名道姓地对她说:“我对你很不满意,你死了那条心吧,你不适合做我盛家的儿媳妇”。
原本她以为盛老爷子会用一套或煽情或委婉的说辞劝说她离开盛翊军,再不济就是用最俗气的方式,许下重金,切断她跟盛翊军的来往,不想盛老爷子还能另辟蹊径,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跟我儿子没戏”。
不知怎么的,颜琸倾觉得心里突然有些烦躁,这股子烦躁将对盛老爷子的敬畏和害怕压了下去,占据上风,主导她的思维。
她不是没想过要跟盛翊军一刀两断,被盛翊军欺负的时候,她早就想把盛翊军踹几脚,再扔出去,但并不是外人在一旁说三道四,横插一脚,劝她跟盛翊军各奔东西。
纵然她知道自己跟盛翊军不合适,但是合不合适还轮不到旁人置喙,至少在盛翊军没说这句话之前,她有充分的理由选择去和留。
“颜小姐,我是过来人,我很清楚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你们意识里的爱情只不过是一时的情难自制,过了一段时间,等感情渐渐淡了,你们才会发现其实你们不合适。既然你们以后还是会分手,不如趁早分手。”
依照盛老爷子的说法,爱情不过是一时冲动,冲动是年少轻狂的常态,等你不再年轻的时候,爱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颜琸倾感到有些好笑,当然她还没有到达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笑出声的地步,看看也不止是她一个人有意见,坐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盛妈妈也在摇头叹息,想来盛妈妈也是惊叹于盛老爷子用一生总结出来的荒谬爱情观。
许是意识到妻子还在身旁,盛老爷子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撇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妻子的脸色。
再回过头时,又是一脸严肃地看着颜琸倾。
捕捉到盛老爷子眼底那抹清晰可见的自信和轻蔑,不知怎么的,颜琸倾竟有些沉不住气,很想不管不顾申辩,向他老人家证明她跟盛翊军的爱情并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儿戏。
“伯父,我和翊军都是成年人,我们做什么很清楚,因为我们知道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对待感情比任何人都慎重,这一点,请伯父务必放心。”
说完之后,颜琸倾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竟然将心里话说出口了,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后,颜琸倾感觉心里更慌了,好像将什么东西终于捅破了,以至于让她跟盛翊军真实的关系暴露无遗。
压下心头那股怪异的情绪,颜琸倾抬起头,就看到盛妈妈偷偷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脸上和眼睛里都是赞赏有加。
颜琸倾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冲盛妈妈笑了笑。
盛老爷子显然没料到颜琸倾会这样说,在此之前他给颜琸倾的定位是贪财好色的小丫头片子,贪财自然是想高攀他家的高枝,好色可以理解为瞧上了他儿子那副臭皮囊,但是现在他的想法有些变了。
他看了颜琸倾好一会,才说道:“就算你们知道什么是爱情,那又如何”?
盛老爷子用那种“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的眼神看着她,继续说:“你们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