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家的事情,连瑜自然是当仁不让,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昭妹妹跟明弟弟,只把秦节听得胃里直冒酸水:要了个命啊,什么昭妹妹明弟弟的,这油腔滑调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呦!
对于秦节要去云中府这个消息,其实何止是穆维想要跟去,若不是北方的情况实在不稳定,冯先生也想回去看看啊!连一向稳重的秦大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忍不住跑来问情况,听说云中府还是不太安宁,这才有些惆怅地不再多问了:秦节有理由相信,如果他刚才的形容中对云中府的描述再稍微乐观一点,秦大夫人一定会提出来跟着回去的。
即便如此,秦大夫人还是忍不住对秦节道:“二叔,你回去的时候,到咱家看看……要是能打听到你大哥他们葬在何处,好歹给我捎个信儿,让我心里有个谱。”
其实秦节早就知道,云中府死去的哦那些人都在西蛮人突袭之后,被大郑的军队组织人统一葬在了城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是这话到底不忍心直接告诉秦大夫人,只是冲她点头答应了。秦大夫人又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要是有空,便帮我给他爹还有大郎二郎三郎他们烧点纸,我这里离得太远,怕他们收不到。”
秦节险些落下泪来,自己兄长连同三个侄儿全都死在了那场突袭里,这么多年了,他何尝不是没有到跟前祭奠过呢?他连连点头,又问秦大夫人,可要给娘家捎个信儿,秦大夫人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捎的,去年我不是已经托人把我母亲借我的那几百两银子捎回去了么?早就两不相欠了……”
秦节一听这话,便知道秦大夫人是彻底被娘家那些人伤透了心,不愿往来了,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自找麻烦:这样的亲戚,他也没兴趣往来的!当日秦茂在的时候,那些年多多少少给郑家也没少补贴银钱,可他前脚走了才几天,郑家便能把自己嫂子跟三个侄女孤儿从家里挤出来,那么长的路途啊,但凡有一点点把她当做亲人,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她们孤儿寡母地上路?这样的亲戚,不沾也罢!
秦大夫人犹豫了一会儿,对秦节提了另一件事儿:“二叔,如今蓉娘搬回去了,三郎平日里要上学,家里就她们两三个大人,带着孩子很是辛苦。蓉娘前几天提起来,想要我去帮忙给带几天孩子……我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去帮一阵子忙也挺好,就说等天凉了就过去。只是这会儿二叔又要出门了,我这时候说走开,好像不太是那么回事儿。可不提吧,前阵子答应了蓉娘的……”秦大夫人这短短一段话说的颠三倒四很不流利,显然心里头是实在觉得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太合适。
不过秦节并不在乎这个:这有啥好在乎的?大嫂的要求很合理啊!蓉娘是她看着长大的,比亲闺女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去帮忙看几天孩子有什么啊?他再转念一想,便知道秦大夫人真正纠结的地方在哪里了:小叔子的宅院就在这里,她哪有跟着侄女生活的道理啊!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个大嫂,关注点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当下便笑道:“大嫂担心蓉娘,那便去陪陪她也好。现在秋高气爽,住过去也不太受罪。只是过阵子天凉了,可别在那里耗着了,带着蓉娘一起回来住。”
秦大夫人一不小心边说漏了嘴:“可蓉娘说家里修了火墙,冬天也不冷了啊!”说完了便觉得十分懊恼,自己这张嘴真是太快!
秦节不以为意:“反正两边都是自家,想住哪里住哪里!蓉娘那里地方毕竟挤,小孩子学走路什么的,总不能一直在那局促的小院子里吧?大嫂过去住一阵子,可一定要哄了蓉娘带孩子回来住的,要不然阿昭也太寂寞了。”秦昭这花说得直白,也不提什么家里条件好,只说秦昭寂寞,秦大夫人一听这话,果然又犹豫了:“哎呀,可不是,家里就剩这么几个人,我再走了”
秦昭忙笑道:“大伯母想要去陪陪蓉娘姐姐自管去,我过些日子去接你们!”她早看出来秦大夫人喜欢孩子,可是蓉娘毕竟结婚了,总不好自己的家不住,整天住在二叔家吧?所以她一回去,秦大夫人就觉得寂寞了。要说自从蓉娘每每带孩子回来,秦大夫人都高兴地不得了,这会儿蓉娘说要秦大夫人带孩子,哪里真是要让她带孩子?无非是怕她寂寞,才想把她接出去住住罢了!这种情况下秦昭又怎么会阻拦呢?
不管怎么不舍,出发的日子还是到了。秦夫人跟冯先生他们送到大门口,而秦昭则带了秦明骑马,与连瑜,许继,杨艳辉等人一直把秦节送到了城外,走出了十几里的,才在秦节的再三命令下依依不舍地停下脚步,看着秦节随着大队的兵马远去了、
送走了秦节,秦昭的心情十分的糟糕,回头到了家,又见秦大夫人收拾好了行李,见她回来,便说要去蓉娘家了。秦昭的心情越发的糟糕:虽然平日里跟秦大夫人算不上十分的亲近,可是冷不丁要走,她心里还是很不舍的,特别是在父亲刚走的情况下。不过已经答应事儿,她总不能现在耍赖不让秦大夫人走吧?故而虽然不舍,却也没有太纠缠,只是嘱咐了秦大夫人的丫鬟一定要好好照顾秦大夫人……等秦大夫人上了马车,她又追上去把自己随身放钱的荷包从窗户塞到了秦大夫人的手里。等马车开了,秦大夫人打开荷包一看,里头装了四五个金锭子,十几个银锭子,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对着对面的蓉娘道:“她一个孩子,倒给我发起零花钱了!”说着又叹道:“这哪里算是零花,日常的人家足够几年用了。好心归好心,手头太散漫!”
蓉娘被秦大夫人逗的直笑:“给您钱还要被您唠叨,怪不得阿昭要趁着马车出发前才把荷包给您!您快把钱收好,我那里可不比这边,小门小户的,时不时就有客人,经常又有小孩子到处跑,把这荷包当了玩具拿去玩了可麻烦了!”
秦大夫人叹道:“难为你了,自己孩子这么小,还给别人带孩子!”
蓉娘扑哧地笑出来:“哪里是带孩子,无非是教几个小孩儿认字!您可别小瞧这些小门小户的,开封人有钱着呢!一天在我那里认两个时辰的字,便要二十文,就在那么条小街上,随我随便说了一句,竟然就跑来一二十个孩子。每天只是上午乱一阵子,让人烧点水给孩子喝就行了,三天就能赚一吊钱,一个月下来,虽比不上三郎多,却也够日常的开销了!”
秦大夫人看看蓉娘,轻声叹道:“委屈你了,如今竟也要自己谋生。”
蓉娘笑道:“有甚委屈的?三郎还不是要赚润笔钱。大伯母您不知道,认字可吃香了!我的字写的比街对面的秀才还好,现在邻居们写信,都跑来找我……我怕断了人家的财路,也收了点纸笔钱,并不白白地给人写,不过就这样,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让秀才写信的媳妇到我这里。”
秦大夫人笑道道:“想来是写个丈夫的,难怪不好意思让外头的秀才写。不过你说你比秀才的字还好,我可不信!”她出了门,不知不觉的竟也开起了玩笑。
蓉娘也跟着笑了:“这又有甚稀奇的?出来给人写信的,都是穷苦人家砸锅卖铁供出来的秀才,平日里一张纸都恨不得翻来覆去写个几层才舍得扔掉……有几个能像我们这样子,笔墨不限,可这劲儿的用呢?那会儿练字常被祖父训,总觉祖父未免太严了,可是现在看来,不严,哪里练得出一手好字?字是门面,若我写不出一首好字,谁肯让我教孩子!临街的私塾一个月也就两贯钱呢,那可是全天。唉,到我这里学的孩子,一般也学不长久,都是当爹妈的不舍得让孩子念书,或者是念不起,又怕孩子当睁眼瞎,立个字据都被人骗,这才送到我这里学些简单的东西。”
秦大夫听蓉娘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那会儿我不喜欢你们读书,如今看来,竟是错了的。”
蓉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您只是不让我们只读书罢了,功课什么的,哪里让我们耽误过什么?倒是练得一手好针线,偶尔也能做一点补贴家用。”
秦大夫人隔着窗纱看向外头,轻声道:“你的功课自然没有耽误,可婉娘的功课却不知道耽误了多少……我实在应该让她多读书的,书读多了,才明理啊!”
蓉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婉娘几乎成了秦大夫人的一道心病,自从秦大夫人知道婉娘打死了甄友谦的爱妾之后,就一直耿耿于怀,当时教训婉娘,婉娘全然不听,说重了,扭头就走……如今远隔千里,更是鞭长莫及!秦大夫人每每想起来,都举得痛彻心扉:自己怎么就把女儿教成了那样呢?竟连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今都喜欢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