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艳辉轻轻扶着皇后刘长卿,慢慢地走出贺太后的寝宫,他的脑海里回忆着刚才见到的秦昭的模样,虽然隔的有点远,不过还是能看得清楚,她脸色不错,精神也很好,笑起来嘴边的那只小酒窝似乎能把天底下的欢乐都装进去真好啊,她这么一直笑着,真好。
秦昭的影子只在他的脑海里一闪,便滑过去了,他把精神集中到妻子身上,对刘长卿轻声问道道:“你累了没有,我让他们抬个软轿过来?”
刘长卿抿嘴一笑:“太医说了,让我多走动走动。”她说着冲杨艳辉笑道:“听说有大臣建议陛下广招秀女入宫?”
杨艳辉点点头:“嗯,是有人这么讲,真是闲的不行了。你没怀孕让我纳妃子生儿子,你怀孕了又说你太忙没空照顾我,真是岂有此理,我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是死的么?还要你伺候!弄几个妃子进来还得你劳心费力的管教,这是添堵呢还是添堵呢?”
刘长卿放慢脚步,看向杨艳辉:“陛下,我真心觉得,我前头一定是做了九世善人,才能嫁给陛下。”她说着微笑起来:“不是因为陛下是陛下,而是因为陛下这个人。”
杨艳辉也笑笑:“我运气也很好,遇到你,你是个很好的妻子,我很知足。”
刘长卿没有得到杨艳辉十分热烈的回应,但是这样的话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在明明有心上人的情况下,还能够对自己如此关心尊重,不因为自己是皇帝而放纵欲望,不因为难以得偿所愿就迁怒于人:这个男人,即使不是皇帝,也绝对是她心中好丈夫的极致了。她虽然是四品官员的女儿,可是家里人丁稀薄,在她的婚事问题上,她日渐老迈的父亲经常会担心一旦他不在了,女儿会过不好虽然家里小有资产,可是做父亲的不在了,没有兄弟照拂的女孩子就像无根之萍。看起来四品大员的女儿,可其实家里已经后继乏力,按照门户来选的话,低不成,低不就,她已经做好了降低标准价格老实丈夫的准备,没相当,一转眼,她竟做了皇后;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作为一国之君的丈夫,竟然这么好相处。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离杨艳辉更靠近了些。然后,她皱了皱眉:“陛下,我听你呼吸间似乎还是有些杂音,是不是该再吃上几天药?”
杨艳辉并不在意:“这几年换季的时候不是总是这样么?肺上的毛病,想要根治很难的,一年四季天天吃药的话,该把胃吃坏了。反正没什么大碍,春秋换季的时候小心点也就是了。”
刘长卿有些不放心:“还是叫郑太医再给看看吧!我不放心。”
杨艳辉笑笑:“行,你不放心那就让他过来看看!”
他们两个人慢慢地走着,离太后的寝宫越来越远。行至拐弯处,杨艳辉自然而然地朝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么远,隔了重重宫墙,他什么也看不到。
珍惜眼前人这简单的五个字,他努力地去做了,他也做到了。可是心底的那点空虚却无法填满,他清楚的明白,他的心,这辈子再也填不满了,在经历了那么鲜活,那么明媚,那么热情到能把人燃尽的一份爱情后,他所剩下的,剩下一颗不温不火的心,一颗不需要热情的,有温情足以的,帝王的心。
他拉着刘长卿的手,慢慢地走着:能跟这个或许没有那么鲜活,却一样善良,值得人珍惜的女人这么牵着走走上一辈子,他该知足了。
即使是帝王,也不可能得到一切他期待的东西,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大半,而已经放弃的,就让它去吧,人是不能太贪心的。
他跟秦昭已经结束了。
他与过去的那些瓜葛,一点一点被斩断,当然,有些是被迫斩断,有些是他主动斩断。
他的父亲,老吴王杨芫在他登基的第二年便怀着对妻子的愧疚与对几个子女未来的忧虑死去了。在杨芫死去的一个月后,迟迟没有等到晋封消息的吴王世子杨艳光因为孝期嫖妓失去了王位继承权,同时失去继承权的还有他的二弟杨艳明。在这种情况下,吴王仅剩的嫡子杨艳朝顺利成章地成了新的吴王。
一个月后,在家中为父亲守孝的吴王十二妹杨玉贞因疯病发作,暴卒在自己的院子里。
这些事情,对于吴王府的上上下下来说,或许是翻天覆地的变故,但对于大郑的朝堂来讲,却像一个小小的投入湖中的石子一般,溅起可怜的一点水花儿,还有那么几道波纹……
没有任何人会不知趣地把这些事情拿到台面上讨论:不管那位在青楼被赤身裸体的抓出来的前吴王世子当时是多么暴怒地嘶吼着他是被陷害的,即便对他的四弟恨到了在一次家庭聚会中用牙齿撕掉了他胳膊上的一块肉的地步,也无非只是为人们茶余饭后增加一点谈资罢了。
而那个曾经大名鼎鼎的刁蛮县主杨玉贞,最后也不过是无声无息地在她的小院儿里死去:家里的仆人曾经听到过她在院子里疯狂的喊叫,再后来有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路过那里,听到那位曾经高傲的县主卑微的请求:“求求你,给我一口水喝,就一口……”
没有人关心她到底是癫狂致死,还是在自己的家中,被自己同福同母的亲哥哥关在院子里活活饿死。甚至那个最希望她死的,坐在至高的宝座上的杨艳辉也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或者说,他对个过程本身压根没有一点兴趣,他需要的听到的,只是他的四哥最简单的一句话:“十二妹已经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