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瑜从不要求别人也对出身不好的人一视同仁,但在自己的家里,他是这么要求的,他的女儿也被教的很好很好,对穆巧巧很亲密,对死去的生母,还有厉胜男也很尊重……这一点他很欣慰。所以,他才越发不能忍受别人对女儿的污蔑:我费尽心思养出来的女儿,好不容易养成现在这么好,你们敢侮辱她,而且是因为这种理由!而且还捎带了家里的女人们,最后还扯了阿昭一把,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伍思成发现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他被三四个御史弹劾,弹劾的内容全方位多角度,从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定过一门亲事后来悔婚的事儿,一直刨到了前几天他二儿媳妇发卖了一个丫头,娘的!卖了个丫头不算事儿,倒霉的是买了那个丫头的居然是番人,离境的时候被边军扣下了倒卖人口给外国人是死罪啊,就算这是在大郑境内且卖主不知情,但口水官司也能把人折磨死!更倒霉的是儿子出门上街不小心撞倒个豆腐摊,都会被人家告到官府说他闹市纵马,纵马你妹啊!开封的街头那么挤,谁*在闹市纵马啊……
伍思成在官场混了二十几年,到这个时候,要是猜不到是有人在整他,那就出鬼了!只是到底得罪了哪路大神?直到他被弹到被太后停职反省,准备去收拾了办公用品回家的时候,才知道跟脚。他在自己的书桌上看到了微笑的连瑜:“伍大人,朝廷如今是用人之际,太后过几日一定还会让您回来听差的,”连瑜拿手指敲了敲桌面,笑道:“谁也不喜欢自家的事儿被人嚼来嚼去,伍大人再回来的时候,不会有人再提这些……只是,我想知道,伍大人是不是能保证,我家的事儿也不被人嚼来嚼去?就算做不成亲戚,也总是同僚,哪有做不成亲戚便是仇人的道理,这个道理,我懂,伍大人懂,只是有时间的话,也该教教家里那些没见识的女人,对不对?”
到这会儿,伍思成才反应过来,是自家的女人惹了祸!匆匆跟连瑜行礼告辞,回到家里一顿审,轻而易举地弄明白,当日自己给嫡孙女提亲,被连瑜拒绝,结果没几天二儿媳跟小女儿出去礼佛的时候便看到了穆巧巧,见到那女人长相平平,已经是半老徐娘,没甚的味道,又想到她不过是个娼妓出身,连瑜竟为这么个女人拒绝了他家金枝玉叶的千金的婚事,十分不忿,便故意说话挤兑穆巧巧。其实没啥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发泄,伍思成想要许给连瑜的是大儿子的女儿,跟着两位利害关系不大,但这二位觉得自家被人小瞧了,所以就嘴欠了:要真是他那个嫡孙女的亲妈,才不会干这个蠢事儿,长房媳妇素质颇高,哪里会这么蠢?
伍思成被这两个蠢货气个半死,又想到二儿媳因为吃醋打发丫头结果卖到了番人手里,小女儿也因为买东西挂账被人告了个讹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虽然明知道是明晃晃地陷害,但是,起因难道不是她们自己嘴欠?
伍思成气的让二儿子立刻把老婆送回娘家反省,又把女儿送到了庵里修行,然后又写了拜帖上门跟连瑜道歉,这件事儿总算揭过了。
虽然表面上是揭过了,可是对于连家来说,这件事儿的余波并没有这么简单。
穆巧巧病了,病得很厉害。
她的病纯粹是心病。因为身体的缘故,她多少年来都没有过身孕,只是巴巴地守着连静,把她当亲闺女养。要说连静也确实一直对她很好,很尊重,可是她还是会不安,她一想到有朝一日连静出嫁了,自己守着这么个家,就觉得害怕。然后,连静的婚事让她彻底地崩溃了:连静竟然要做王妃,她的女儿,竟然要做王妃!她的出身是那么的卑微,她有资格做一个王妃的妈妈么?她的女儿出嫁以后,还会软软地喊她娘亲么?更可怕的是,晋王的封地在山西啊,那么远,那么远……尽管老爷安慰她说会想办法让晋王在开封住,可她心里头明白:老爷这话纯粹是安慰她呢!他自己都不能保证啊!毕竟,老爷这么匆匆把静儿许配给晋王,也是无奈之举,他过去也曾跟她提过,说晋王很好,但就冲着他成年后需要就藩这一条,这门婚事就必须从长计议。而现在,这个问题压根没有解决,甚至更急迫了,皇帝对晋王的忌惮已经越来越明显了,穆巧巧虽然不太懂政治,但也略略明白一点:自己的丈夫,与如今这位年轻的帝王,恐怕并不对付,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跟皇帝顶牛,硬是求了公主到太后那里,让太后下旨给两个孩子匆匆定亲。
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会相信晋王能够长年留在开封?便是他想留,只怕连瑜也不会让他留!因为这并不安全。
穆巧巧心中千头万绪,一面想到女儿恐怕会随着晋王远赴太原,一面又想到连瑜与皇帝之间越来越紧张的关系,只愁得快要疯掉:老天啊,我就是这么没用,只能听天由命!
连瑜最近确实有些烦躁,中二期的皇帝陛下颇有些不可理喻,贺太后好几次被这个儿子气的吃不下饭,跟秦昭诉苦不是一次了,在连瑜面前也稍微提过一两句。当然,作为一个政治家,贺太后即使跟连瑜露口风,更多的也是为了表态,而不是需要他的安慰:太后与重臣,这个组合之间是该有什么君臣以外的感情的。连瑜也清楚这一点,他并不认为太后真的想她表现的那么无奈,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再坚强的女人,面对独子的叛逆与反抗,甚至伤害,都不可能不心痛的。
当然这个问题应该放到一边,对连瑜而言,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自家的女儿。这会儿,他皱着美貌,手指在桌面轻轻地敲着,一边的连静十分紧张地看着他,等了半天不见他回话,终于忍不住道:“爹!您到底怎么想的啊,难道真让凤临去山西?”
连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不乐意跟他去?”
连静有些委屈:“爹,您知道我不是不乐意跟他去,而是压根就不希望他去那儿啊……山西离这儿这么远,一年都未必能回来一次,我要知道这样的话,我才不要跟他定亲呢!”
连瑜叹了口气:“无法改变的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徒增烦恼罢了!我也对晋王不太满意,但是既然你们定亲了,我就要给你们好好谋划,你不想当皇后吧?”
连静差点喷了:“爹,您说什么呢?您不就是为了不让我进宫才匆匆给我跟凤临定亲么?再说了,我能当个什么皇后啊,上头那位就是拿我气您呢!他那么不喜欢你,哪里会让我做皇后?”
连瑜看看连静:“你还笑得出!皇帝不喜欢你爹我,你当是什么好事儿呢?”
连静歪歪头:“可是太后不是喜欢您么,再说了,您不也说了,人不中二枉少年,大家都有中二期的时候。那个,您那会儿不也还整天往青楼楚馆溜达,留下个‘无瑕风流无双’的说法么!人不可能总是那么二吧,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吧!当皇帝的人,哪里会那么笨,分不清好坏啊!”
连瑜哼了一声:“趁早把你在种天真的想法放起来!谁告诉你皇帝都是聪明的了?坐在那个位置上,其实耳目是最闭塞无比的,这世界上若是有一个职业最容易让人孤陋寡闻偏听偏信,那一定是皇帝!想做好一个七品小官容易,想做好一个皇帝,哼!”
连瑜这么说了,连静不由得也紧张起来:“那爹爹你怎么办?难道就由着那些人继续挑拨您跟陛下的关系?陛下早晚要亲政的。”
连瑜摆手道:“你不要操心这些有的没的,我自有计较!咱们先谈谈你的问题,不要跟我说你乐意还是不乐意啊这个那个的,我就问你,准备怎么处理现在的问题!”
连静苦着脸道:“到这个份上,那不也只有乖乖就藩了?听秦姑姑说,这几年太原建设的挺不错的,比过去强多了……大概也能凑合过吧!”
连瑜斜眼看她:“你知道太原过去什么样儿?把你的侥幸心理收起来吧!那地方跟开封比就是个穷乡僻壤,你要是寻思着还想像在开封这般有的玩那一定会失望的。”
连静脸一垮,随即又兴高采烈地说:“可是自在啊!那地方就数我最大了对吧,哈哈哈对了对了旁边云中府还是公主姑姑的封地,姑姑大概也经常能过去,嗯,到时候我弄个女子蹴鞠队。天天玩啊,没人管啊……”
连瑜一脸黑线:“那你赶紧收拾行李走人!”
连静扑到连瑜怀里搂了他的脖子道:“爹,爹,你知道我开玩笑的,我真舍不得你。”
连瑜叹了口气:“舍不得我还是其次,主要是你娘,你去看过你娘了吧!唉,这件事儿是我办的有些不周到了,我该想点别的办法的,要是早点发现陛下的拧心思,我早作打算,哪怕让你出家做一阵子女冠躲躲风头也好过这么着急地给你定亲啊!偏他又是你姑姑养大的,让我都不好意思说悔婚的事儿……”
连静本来挺难受的,听到这话也被弄得哭笑不得:“爹,太后的懿旨,就算他不是姑姑的养子,咱家也没办法悔婚吧!”
连瑜傲然道:“懿旨又怎样?你姑姑当年还违过圣旨呢!可你看看她,你身边可有哪个女人过的比她更好?”
连静摇摇头:“没有,再没有谁比姑姑过的更好了……但凡我娘能有姑姑一半儿,不不不,两成,有姑姑两成的脾气,也不会生病了。”她说到这里,偷眼看连瑜:“爹,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
连瑜抬头看她:“你一大早过来就开始东拉西扯的一会儿说不想去太原一会儿说你担心你娘,这都绕了几个圈儿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说!”
连静咬咬嘴唇:“爹,我想着,娘的病总是不好,其实是心病的……爹,我知道这话太自私了,可是,要不然,我成亲后把娘带到太原去好不好?”
连瑜愣住了。
连静低着头,小声说:“爹其实现在很少跟娘在一起的,爹我不是怪您,我知道您很忙,而且比起别人家的妾室,娘已经过的很好很好了。可是咱们家,确实太冷清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身边但凡熟悉一点的,身份都比她高处一大截……娘她也就是能跟我说说话,我要是走了,她就更寂寞了。”
连瑜伸出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连静看到他这个动作,有点紧张,但还是咬咬牙,继续说了下去:“而且,爹,您该娶妻了!”
连瑜抬起头看向女儿,连静噗通地一下子跪倒,红着眼圈道:“爹,我知道过去是我不懂事,我总怕您娶妻,怕您娶个妻子对我凶,对娘不好。我还拿您跟秦爷爷比,我还说什么秦爷爷一辈子也没续娶。爹,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那么不懂事儿的,秦爷爷不续娶,那是因为他有儿有女,又与当日的秦夫人伉俪情深。可您,您连个正经的妻子都没有,我现在后悔死了,小时候总跟您闹,现在我要远嫁,我一想到剩下您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就难受……”
连瑜虎着脸道:“你知道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你还想着要把你娘带走!”
连静哭道:“可是我也怕娘难过,我怕她寂寞怕她生病,我怕她会像二娘一样……爹,您续娶吧!反正我也要嫁人了,您不用担心娶的母亲会对我不好,我把二娘带走,您也不用担心续娶的新母亲会对娘凶。爹,我知道我自私,可是我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舍不得您,可我也担心娘离开我会受不了,娘,娘她的心里全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