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得洞悉风波,懂得望风远避。不能只低头拉车,还要抬头看天。车拉得好好的,但轧了王爷的麦子,那就赶紧改道,再提点水果去道歉。王爷要是说,嗨,大清没你小张还不转了。那就赶紧回家琢磨深刻含义吧。千万要弄懂这点意见是暗藏杀机还是闲扯淡。因为,最大的法,不是宪法,而是看法。
这点政治洞察力,是权衡政治家能不能干下去的重要标准。张之洞在这方面的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就拿庚子之变说事吧,当时,老张能化险为夷,终于有惊无险,而且变不利为有利,就靠这个看家宝了。下文细细说来‐‐
一个大院子,黑压压地坐满了举人,阳光在头顶明媚着,为了让康有为的话传遍院子的每个角落,梁启超等弟子维持着秩序。
康有为清了清喉咙,登台开讲道:&ldo;要变法啊,再不抓紧搞,大清就玩完啦!&rdo;演讲的是慷慨激扬,听众们也是慷慨激扬。总之,都特别愤怒。
很快,公车上书的事儿传开了,全国都知道康有为要变法了,被皇帝召见了。一时间声名雀起,恐不在当今的超女之下。康党们,一股新的政治力量兴起了。
张之洞作为职业政治家,当然关心这一切。搞政治的人,必须在历史重要时刻,衡量各种得失利益,做出关键的抉择。多少政客,在变局之时,没有站准队伍,而成为刀下之鬼。张之洞的政治头脑和官场生存能力,他的圆滑,他的老练,在戊戌变法中表现得是淋漓尽致。
摆在张之洞面前的局势尚不明朗,一方面,他深深地明白大清必须变法,的确需要引入国外的先进经验和技术,而且这次变法还得到年轻皇帝的大力支持;但一方面则不那么乐观了,端坐在颐和园的老太后,阴沉着脸,也在注视着这一切,她才是最高决策者。她的暧昧态度使这场政治赌博更加悬乎了。
在这两派力量的比较中,张之洞一时还真难判断哪种力量最终可以胜出,他此时的态度必须是一万个小心。
而两派势力都看好他。变法期间,张之洞被推崇为能挽回天下大局之&ldo;朝廷柱石&rdo;,康有为对他自然含情脉脉。而老太后对他是有知遇之恩,是可以抱着膝盖老泪纵横的交情。
《劝学篇》张之洞干脆摸着石头过河,一边干着一边看,两边都先处着再说。于是,他加入&ldo;强学会&rdo;,还大把大把地给钱。梁启超来湖广拜望他,他开着大门,放着礼炮,超标准地接待。另一方面,却暗中安排自己的亲信包括自己的门人杨旭,保持与康有为的接触,明为帮忙,暗为监督,注意他们的动向,以便于获取信息,作出决策。
等到了秋天,张之洞已经掌握了不少信息了。他渐渐觉察出康有为的幼稚了,判断他成不了气候,同时也感觉到了颐和园的杀气。于是,他当机立断,做出了最终的抉择‐‐抛开康党,彻底划清界限。首先,他撤回了对强学会的财政支持,而且停办了报纸。紧接着,又把早写好的《强学篇》一文,改名为《劝学篇》,着重倡导&ldo;中学为体,西学为用&rdo;,以维护伦理纲常,反对戊戌变法。
最终,在老太后的反攻倒算中,他化险为夷了,赢得了政治上的可持续地位,还捎带着成了个理论家。张之洞号称晚清政坛的变色龙,的确名不虚传。
单就此事而言,张之洞显得比袁世凯要高明一点。袁世凯没有像张之洞那样留足后路,结果被维新派强拉入伙,只好临阵倒戈,虽然最终也安然脱身,但不免落得个骂名,不若张之洞脱得潇洒。看来,官场真是一个布满明枪暗箭、危机四伏的险地,讲究实力,注重实战,只会学术、纸上谈兵是绝对不行的。张之洞虽系一介儒生,却成为权倾朝野的封疆大吏和炙手可热的军机重臣,被晚清政府视为同军阀出身的袁世凯一样的左膀右臂,足以证明其官场治术确有独到之处。
第28节:不仅要做得好,更要唱得好
(三)不仅要做得好,更要唱得好
前两节,我所八卦的老张,已经很牛啦,但如果仅仅如此,那他最多是个刘坤一。
呵呵,幸亏他还有个最大的优势‐‐就是会说。
诸位可曾知道,说话是绝大多数的人都具备的能力。但说得怎么样,那就学问大了。
老张在这方面是绝对的专家。可以说,晚清的面子,相当一部分是从他嘴里赚出来的。他是什么人?他出身书香门第的官宦家庭,父亲是知府,对其管教很严。张之洞还有个堂兄,叫张之万,兄弟俩都是很有料的人。这显然就是家学了。小时侯是名师当家教,想要什么教辅书,再贵也买得起,蜡烛放开了点。这样的出身,见识自然不凡。
老张很喜欢说话,并且说话很啰唆,以至于厉行节约的光绪告诫他,发电报要简短,一个字要二两银子。这几乎是羞辱了。难道,名满天下的老张探花的字字珠玑,还抵不上二两银子?但是,他发明的那八个字完全称得上&ldo;价值连城&rdo;,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ldo;中学为体,西学为用&rdo;了。
对待西学,就是要&ldo;取其精华,弃其糟粕&rdo;,非常动听,但是就连一条狗,也知道只吃骨头(取其精华),不吃垃圾(弃其糟粕),难道我们连条狗都不如吗?
事情很明显,张之洞的所谓&ldo;中学为体,西学为用&rdo;只能算是一种理想,一种态度,决不能成为行为的方法,以张之洞之聪明,难道不知道吗?简直是笑话。张之洞的&ldo;体&rdo;是体制,包括纲常伦理和政治体制。所以,张之洞的主张,只是新瓶装旧酒而已。比如严复当年曾以&ldo;牛体不能马用&rdo;来讽喻&ldo;中体西用&rdo;说,一时附和之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