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翠听了这话,眉眼里笑意更浓。
主仆二人傻笑了半天,惜翠突然拍手:“啊呀,差点忘了!那个、那个范殊,他逃跑的时候掉下马,让咱们给抓住了,现在关在地底下死囚牢里。他腿摔断了,又被马匹踩踏,恐怕是接不上了。郎中去给看过,郑将军说交由您处置。”
“是么……”李燕燕轻叹。
范殊从来不是她的朋友,可意外的,知道范殊落魄被俘,她却并不感到高兴。
相反,月光下一袭白衫、踌躇满志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胸口也堵的发慌。
李燕燕缓缓起身:“梳妆更衣,我去看看他。”
……
得知公主要来,囚牢里早早点上了熏香,可依然难以掩盖积年的血腥气,李燕燕越往里走,越觉难以呼吸。
范殊身为重犯,被关在最深处的囚室,李燕燕在木栏前停下脚步,借着昏暗的灯火望进去,很难相信眼前的人是她所认识的范殊。
范殊的长袍早被扒去,身上只剩白色中衣,也已经血迹斑斑。几年未见,他蓄起了胡须,面上也多了皱纹,让原本淡薄的面容变得深刻起来。
范殊斜靠在污秽的墙壁上,双眼虽睁着,却没看任何人,他的双手和琵琶骨都被锁住,脚上倒是没有挂镣——毕竟他已经不能走路了。
李燕燕轻叹了声,命令狱卒:“对读书人恭敬些,去把锁链都解了。”
听到声音,范殊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暗下去。
“成王败寇。从开始谋划的那刻,我已将死生置之度外,一个将死之人,公主又何必在意小节?”范殊哑着嗓子说。
他虽狼狈,气度却不减,即使腿上疼的厉害,每说几个字就要吸一口气,神色却始终淡然。
李燕燕示意狱卒去解锁,叹了口气,道:“范相怎知自己是将死之人?”
范殊一愣,抬眼在李燕燕脸上反复看了几遍,终于一笑,自嘲道:“我执掌过大理寺,谋逆该当何罪,还是知道的。”
“既知是谋逆,为何还要做?”
“为何?”范殊音调陡然升高,眼神也锐利起来,“岑骥继承皇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若他能做个明君也就罢了,可他举国以降,把先帝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我不忍见江山旁落,难道还做错了吗?”
他摇头:“公主与我辈立场相悖,你眼中的谋逆,在我看来,不过是尽忠,范某问心无愧。”
“……尽忠?”
李燕燕细细咀嚼这二字,忽然嗤笑:“范相当初在白石山,自觉委身尘埃,心不甘情不愿,谈何尽忠?那时你修渠引水、灌溉田园,难道为的是帝业永固?”
“不,”她神色渐冷,“你那时哪里想过什么王图霸业,无非是为了自己吃饱,身边人不挨饿罢了。范相麻衣草履、食不果腹时,心中尚能装下三寨济民,如今高官厚禄,心里却只有一家一姓的江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