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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沉疴(第1页)

等了半晌蓟春才出来歉然道:“太医说了,我们娘娘身子不宜惊动,要以养神益智为务,还请各位主子先回吧。”这种曼妙时刻帝后想要独处,林黛黛等自然识趣退下。只恪妃一人轻微的撇了撇嘴,酸溜溜道:“到底是中宫呢,这样娇贵。”余的便也罢了。

中宫有孕是否果真格外娇贵些?在容景轩眼里恐怕确实是这样,他亲命莫怀德在交泰殿前祭神祭天,祭祀之后的肉、糕等由宫女太监分食,但白猪就用了五百十八口,用来做糕做酒的红钻谷则有了七百石不止。容景轩对皇后腹中这个孩子的重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虽已近深秋,这宫里看着倒是比夏日还要热闹、畅快的多。

第二日众位妃嫔给皇后请安时,那更是前所未有的恭谨,几乎只有初立太子时可以相较。林黛黛看着皇后心下只觉十分佩服:德庆二妃分权时,不见皇后颓丧;如今身怀有孕,也不见十分骄矜。此时她端坐在凤座上气度高华,与那夜里孤独望着螽斯门的绝望身影判若两人。

林黛黛看着皇后的身姿只想着——在这宫里,凭你是谁,到底要容景轩的宠爱才能立足。可她心下虽知这道理,却实在无力去争。

皇后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口,眼睛仍不闲着,借着有茶盖遮掩将下头的妃嫔都扫视了一遍——德妃今日难得的来了,仍是一贯看着心如死灰的样子;恪妃倒是混不见从前的轻狂;和昭仪面上倒是恭谨,心却不知飞哪里去了,她如今与德妃倒有点相似。

瞥到明充仪蜡黄的面孔时,皇后心下不由一沉。面色蜡黄便也罢了,偏两颊上仿佛燃着内火似的通红——这红分明是不健康的。

前几日太医院心腹来禀:“漪兰院的那位主子经年所愿不遂、情志内伤,以至损伤心脾,使心失所养、心脾两虚……”皇后不耐烦听这些:“不必嘀咕这些,只说还有几年好活吧!”太医院院判身子登时又矮下三分:“若能过了这个冬,便还有办法可想。只是依微臣看,想要熬过这个冬,怕也难了。”

皇后心下一惊,院判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明充仪怕是一年的活头都没了:“皇上前日子不是指了太医去看,又亲拨了药去?怎一下就孱弱至此了?”

院判苦笑一下:“要不怎么说造化弄人呢?指去的太医眼见明充仪没有几年好活,偏不敢直说怕触怒了皇上。若是开丹栀逍遥散、柴胡疏肝散这些疏肝调脾的药,又怕明充仪立时就垮了。索性便加重用了人参、黄芪,倒把气滞催成了血瘀,如今明充仪看着是精神些了,但其实就是一只两头烧着的蜡烛罢了!”

皇后听了心中一滞,不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想到院判那句“所愿不遂、情志内伤”,皇后望向明月的眼神不由真的含了几分怜悯。皇后放下茶盏微笑道:“过会子皇子们便该下早课了,明充仪不若在昭阳殿里等一等蕴靖吧。”每逢朔望,皇子们都要向皇后这个嫡母请安,今日正是十五,过会儿子蕴靖确实要来昭阳殿中向皇后请安。

近日明月在宫中殊遇颇多,这时也只以为皇后这时要显示嫡母慈爱,便蜡黄着脸谢了恩,只剩恪妃一人在旁边气咻咻的。不多时皇子们果然都来向皇后请安,容景轩年逾四十了,皇子还不过这么小猫三两只,其中蕴章跋扈蠢笨、蕴靖拘谨寡言。皇后眼见着在兄弟们当中格外挺拔的蕴彦,又抚摩着自己腹中这个小小胎儿,一时心中倒安宁不少。

她三言两语便打发走了蕴章,又命蓟春端来点心,只仔细端详着蕴靖母子。

明充仪确实没有几日好活了,即便不通医术,皇后也能从她急促的呼吸、通红的双颊中感受到她那股子虚旺的劲头。再看回蕴靖——细细一看他竟是最像容景轩的那个孩子,尤其是那薄薄的、无甚棱角的双唇,与容景轩几无二致。母子二人经年来在宫中相依为命,感情倒是很好。明充仪时不时伸手去抚一抚蕴靖的衣角,蕴靖再回身对明充仪抚慰一笑。

看得出来,明充仪的心气儿都被打磨干净了。只是这样一看,蕴靖倒不如皇后所想那样是个怯懦的孩子。

正这时蓟春亲领着宫女将色色样样的点心都端了上来——甘露饼、糖盒子扬州糕、澄沙卷酥白玉露霜与茄蜜白樱桃等等。皇后亲赐,蕴靖母子也不敢推辞,二人齐齐谢了恩之后,蕴靖眼皮也未眨一下的便取了玉露霜给明充仪递了过去,自己取了个蜂蜜印子吃。

皇后眼见蕴靖吃的香甜,心中倒也快慰——容景轩膝下皇子不过几个,饶是这样蕴靖还吃了这样多的苦头,自己这位中宫却有失德之处。再一看,蕴靖想来确是一个孝顺孩子,看起来明充仪平素就是爱吃那玉露霜的。如此一来,皇后心中对蕴靖更是多了几分喜爱。

送走蕴靖母子之后,皇后只与三皇子蕴彦絮絮说着话,不多时皇后便赶着蕴彦去做功课,自己捧着本《种福堂方》随意翻看着——怀献太子去后,皇后对饮食医疗上头额外用心,自己也精心修习了些医术。

好巧不巧正翻到了制玉露霜这一页,不过是白术、陈皮、莲肉等炒上一炒罢了,并不贵重。皇后含着笑翻了一页书,续又看到下头的文字,只觉背脊一凉——玉露霜,主治脾泄。

皇后急又将太医院院判召了过来,心中翻来覆去想着——明充仪机心应不至于重至此吧?明知自己病重,却仍吃着催命的人参、黄芪?

太医院院判不解皇后突召他来之意,只恭谨的回答了问题:“微臣徒弟也同去服侍了明充仪,据他说,每次都要亲眼见了明充仪服了药才走。依据明充仪的症候来看,恐怕充仪确实也是一次不落的用药的。”

皇后只将那本《种福堂方》掷到他眼前,旋即召来蓟春:“去打听打听,明充仪是不是平日就爱吃那玉露霜。”蓟春不多时便回来了:“明充仪从来是膳房给什么就吃什么,玉露霜虽是贱东西,却因为不是份例上的东西,明充仪从未点过。奴婢倒是另打听到……庆妃近日来倒是常做这个。”

皇后一时想起方才蕴靖将玉露霜递给明充仪那母慈子孝的一幕,不由暗觉脊背发寒。她一时想着庆妃近日的“千灵百巧”,一时在想明充仪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症候。

皇后只深深吁了一口气——只一时疏漏,竟让庆妃将这件事推到她头上了。皇后转而问院判道:“明充仪的病,究竟还有几分希望?”院判沉吟良久:“微臣仍是之前那样的说法,若是撑过了这个冬天,再精心调养,便有了三分希望,尚能缓个几年。只是这个这个冬天对明充仪来说,实在太难熬了。现在将人参、黄芪等药撤去无异于釜底抽薪,真正是进退维谷啊!”

皇后静默许久:“那就精心调养,以后仍是你那徒弟去照顾明充仪,只是每次脉案你都得看了,然后由你开方子,什么药都不拘着用。”皇后又道:“你再去查查,派去的那个混账太医,究竟是谁的人!”

皇后此语狠厉,话音中杀机毕现。院判看着皇后凝重的神色,只深深俯□道:“微臣遵旨。”

然而明月究竟是身染沉疴,又被那太医滥用虎狼之药一激,过了个神采奕奕、精力旺盛到不寻常的秋天之后,甫一入冬便倒下了。且一倒下就缠绵病榻,再不曾起来。

养心殿中容景轩看着手中的脉案,又想起今日所见双眼肿的像个核桃似的蕴靖,一时手上也有些发颤,过了半晌他方对莫怀德道:“传朕的旨意,今年冬天还是将昆明池下头的地龙烧起来吧!”

莫怀德心里也是一怔:昆明池下头的地龙恐怕有近二十年不曾燃过了,想来明充仪当真是不行了。

容景轩又往漪兰院走了一趟,明月脸上不健康的红晕已然褪去,此时正面色萎黄的蜷缩在床榻之中。容景轩想起太医那句“不过是一个月内的功夫”心中便发紧。

他口中仍笑道:“你今日气色倒好了很多。”明月只强笑道:“皇上又哄嫔妾。”容景轩宽慰道:“谁哄你呢?你自取镜子来,真真的!”旋即坐在床边道:“朕已命内府局的今年将昆明池下头的地龙燃着了,过几日你便能见到仙境似的昆明池了!”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隆宠,然而明月听到此节便知道,自己必是不中用了,一时热泪不禁滚滚而落。容景轩待要安慰,明月忽想起此前庆妃的叮嘱,一时牢牢攥住容景轩的手道:“皇上、皇上待嫔妾这样好!”

此语一出,容景轩心中更是愧疚,若非自己经年对她们母子疏忽漠视,明月怎会还未到三十便身染沉疴呢?明月这病分明是被人作践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要领便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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