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低声道:“王府西苑是由梁王世子亲自督办,今夏才竣工的,里里外外都是世子在操持,我听说,这梁王世子英俊潇洒,性子骄侈,喜好声色。”却只字未提车夫那一句——“世子酒后性情粗暴,床帏间好使鞭,尤喜破瓜之乐”。阿朝听到这话,原本死寂的杏眸仿若照进来一抹光亮,心里燃起来一簇火苗,怔怔地看向春娘。春娘越性一口气说了:“你既不愿伺候梁王,若能讨得梁王世子的欢心,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梁王生辰当日,世子殷重玉定要在场主持大局,尽管这对父子皆好美色,但世子英俊风流,比起那一只脚踏进棺材又爱折腾人的老梁王定然好上太多。银帘欢喜道:“这么说,姑娘便不用去伺候梁王了?”崖香却有些担心:“姑娘是苏老板送给梁王的美人,若是同世子牵扯不清,只怕梁王不会善罢甘休……”听到这话,阿朝眼里那点光又黯淡了下去。是啊,进了王府的瘦马不安分,才进门就勾搭上了世子,梁王生性残暴,还不知赐她个什么死法呢。春娘让她不必担心:“那车夫说,他父子二人时常互赠美人,你若有幸得了世子的青睐,叫他爱不释手,梁王未必不肯放人。横竖人也进了梁王府,归他父子二人所有,不必担心苏老板的利益受损,如何抉择,就看姑娘自己。”阿朝泛白的嘴唇阖动,连日波澜不兴的眼眸微微泛着光,像溺水濒死之人抓到一根浮木。春娘看出她的心思,微笑道:“想好了吗?想好了,便只管养好身子,等着迎接世子,其他的我来安排。”听春娘的描述,那位世子殿下亦非良人,未必就能让她就此去危就安,但……只要不是梁王,那就还有希望。她眼里闪动着希冀的光,心头的波动难以抑制,良久才启唇说了一句:“好。”春娘暗暗松口气,抬头吩咐两个丫鬟:“还不过来伺候姑娘梳洗,整日这般憔悴像什么样子。”姑娘有了好去处,两个丫鬟也跟着高兴,干起活来面上都带着笑。对于春娘来说,重要的并不是姑娘伺候他们父子当中的哪一位,重要的是暂且宽姑娘的心,将人全须全尾地哄进王府再说。玉姑既派了她们跟从,便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她们的身家性命和荣华富贵早已绑在了一起,芊眠若能得贵人宠爱,她们也跟着得脸,若不得宠爱,做下人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委身世子也好,伺候梁王也罢,只要踏进梁王府的门,木已成舟,还怕人跑了不成。八月初十转瞬即至。一顶锦蓬小轿抬进了王府西苑的角门,行了大约百步的距离,停在澜月堂外的垂花门。时近中秋,新建的府苑内一派橙黄橘绿的盛景,丹枫万叶,□□千点,满眼繁花嘉树,耳边流水淙淙。府上早已安排了牵引,主仆四人跟着两名长随,沿着逶迤长廊一路向内。寿宴就设在西苑拓建的扶风水榭,梁王世子殷重玉一早便过来安排,今日宾客云集,可他没想到连那眼高于顶、懒于应酬的当朝首辅也要来。这几年,他父子二人与内阁关系紧张,多少也是拜这位首辅大人所赐。可那又如何?父王早年便有勤王之功,在皇帝即位后甚至主动上交兵权,而后又在继统继嗣之争中力排众议,让皇帝生母以太后之礼入京,从此深得皇帝信任,成为唯一手握权柄还能留京的皇叔。梁王府的地位,岂是外人能够撼动的?即便是他谢昶也不行。可不论如何,来者不善。殷重玉偏头吩咐身边的侍从:“传令下去,今日父王大寿,梁王府上下务必严加把守,警惕任何可疑人等进出,谢昶无事不登三宝殿,别让他搅……”话音未落,目光像是被什么抓了一把,一抹蔻梢色的身影在瞳孔深处绽开,不觉间心跳竟漏了半拍。那女子着一身青碧纱裙,身姿婀娜,腰若流素,莲步款款。走近了再看,细长的黛眉下是一双清澈的杏眸,缀珠流苏金链的面帘衬得半遮半掩的肌肤凝脂般雪白细腻,娇靥如花,纤尘不染。“这是何人?”殷重玉看得呆了,嗓音里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身旁的侍从低声回禀:“听说是扬州盐商送来孝敬王爷的瘦马。”“扬州瘦马……”殷重玉口中喃喃咀嚼着这几个字,不禁想到,若能在那纤细窈窕的妙人身上肆意驰骋,不知是何等销魂滋味。那厢长随引着主仆四人步入庭院,却没想到与世子迎面撞上,赶忙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