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便乖乖往下躺了些,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褥里,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银帘姐姐呢,她可曾与你一同回来?”崖香嘴角笑意微顿,想到自己方才问过谢阁老同样的话,那人只冷声警告她——“倘若你想保住自己这条命,姑娘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必我来提醒吧。”思及此,崖香暗自叹口气,温声说道:“大人给她安排了旁的去处,姑娘不必担心。往后,崖香陪在姑娘身边可好?”阿朝点点头,内心竟然有种久违的充盈感。哥哥肯让崖香回来,又是给她做点心、送药膏,可见没有当真生她的气。阿朝仔细想了想,“你说我明日,可要同哥哥道声谢?”还得说声抱歉的。崖香道当然:“大人是面冷心热,毕竟这么多年不见了,心里一定是希望姑娘多同他说说话的。”阿朝揪紧了手中的被角,“那我……等他过来吧。”檐下风灯摇曳,冷雨敲打着屋檐。谢昶长久伫立在檐下,高大沉默的背影仿佛与深冷的夜色融为一体。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转身离去。◎喜欢啊,怎会不喜欢◎谢昶去地牢,单独见了崖香,才知姑娘为何仅仅用了些膳食,还是她自小最爱吃的两样,竟吐成那样。“姑娘才进琼园的时候,都说是个美人胚子,就是要比贫苦人家的小姑娘要圆润娇憨一些,可琼园是做瘦马生意的,得迎合富商官老爷们的喜好,贵人好细腰,姑娘就得饿着……”“后来那一场大病之后,姑娘才瘦到玉姑满意的程度,可即便如此,琼园的姑娘也决不允许胡吃海喝,一日三餐皆有讲究,多吃一些便要进行催吐……胸脯以饱满为美,可腰身绝不可多长一两肉,否则就要受罚。长此以往,姑娘的肠胃便十分脆弱了。”“姑娘们怕挨打,怕被送进窑子给人糟蹋,都只能乖乖听话。咱们姑娘从前最怕喝药的,可不好好吃药就要挨打……”所以昏迷之时,即便是最怕苦的人,也会乖乖地把药喝下去,因为潜意识里知道,不吃药就要受罚。所以即便吃不下东西,含着泪也要往下吞,因为这是他的“命令”。谢昶回到澄音堂,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慢慢将一盏茶喝到凉透。难怪开始那一年,他腹中时有不适。他甚至想过,她在战乱中被人收养,家中多个孩子难免余粮紧张,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想到是饿的。从前在家中,她的嘴巴可从没消停过,便是后来逃亡期间,他也会想尽办法,不让她饿着肚子。他谢昶的妹妹,自幼被他娇宠着长大,从未吃过一点苦,却在别处受尽委屈。既如此,琼园那些人也没必要留了。次日一早,医女过来替阿朝诊了脉,开了一副养胃的方子。卸下衣裙检查之前的鞭伤时,医女也松了口气:“大人给的金疮药是属国的贡品,药效果真是奇好,再坚持涂抹一段时日,姑娘身上的疤痕就能完全消退了。”阿朝看着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心内也祈祷着要早日消除才好,她到底是小姑娘,还是爱美的,留了疤可不行。梁王府出事之后,皇帝的赏赐紧跟着进了谢府,谢阁老多了个妹妹的消息一夜之间轰动了全盛京。医女也没能想到,这姑娘竟然是谢阁老失踪多年的妹妹,难怪平素那般淡漠冷肃之人能将人疼得眼珠子似的。知道是她为这位谢小姐看的诊,京中还有不少寻贵人家的太太同她打听消息。姑娘重伤一事,府上明令不得透露半分,至于其他,医女亦不敢多言。那可是首辅的妹妹!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怕这位凶名在外的谢阁老要扒了她的皮。最后实在拗不过几位夫人,只好浅浅透露一句“天人之姿”。可不是天人之姿么?医女见过她最为惨淡狼狈的模样,都是一种令人生怜的娇弱之态,肌肤白得欺霜赛雪,腰肢又是盈盈一握若无骨的纤细,那些纵横交错的鞭痕任谁见了,恐怕都要发出一声暴殄天物的感慨。重伤时都是如此,遑论如今气色恢复,真真要将全盛京的高门贵女都给比下去。医女心道,这位谢小姐将将及笄之龄,待来日议亲之时,只怕谢府的门槛都要踏破。阿朝足不出户,还不知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眼下心里只有一桩,可不能再让哥哥生气了。心中盘磨了千遍,原本想着待哥哥过来,她要好好同他道声谢,可从早等到晚,也没听到澄音堂的消息。问过青山堂的管事佟嬷嬷,阿朝也大概摸清了他整日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