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的大儿子有可能真的在医院躺着,生死未卜。
但是他们这一辈的人,的确是有一些老毛病,比如嘴硬。
他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底气不足了,但还是觉得面子比天大,声音有些勉强地说:“医生您说什么呢,我们家那个孩子就是得了个见不得人的病,长了个包包而已,怎么可能跟这种什么淋巴什么的……扯上关系?”
但现在也不是夏眠跟他们废话的时候。
她先报了自己的医院地址:“如果你们这边还是不会给出任何决策的话,那我只能确认把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患者本人。”
她已经不想再废话了,毕竟还有更忙的事情等着自己。
不过反而这一次慌的是对面。
“等一等!等一下医生!”好像对方父母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孩子是有可能随时失去生命的,好像他们的面子在这一刻轻得不存在,“可是不对啊,他不是前几天还跟我家小孩吃饭么?”
“你说的那个小孩是你们的弟弟吧。”夏眠最后说道,“所以你们甚至只愿意听另一个孩子的话,却不愿意自己来医院看一眼,是吗?”
“或者说是不愿意,还是不敢?”
“看来你们到现在还是觉得他只是得了一个小病。”夏眠已经觉得有些无力了,或者说如果放在几次之前她还会好好解释,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明显说明,他们仍然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甚至会在某种情况下催眠自己,就好像只要孩子不让他们丢人,那就都是可以忍受的。
“我会自己去跟病人本人联系。”夏眠只觉得无力,“现在他的血小板情况非常危急,随时可能会因为出血止不住而造成各种各样的并发症。”
她说:“时间紧迫,你们作为他的家属,可以自己做选择。”
说完就再也没有废话,也不再想听对方说了什么——对方好像也是在发怔,没有说话。
夏眠没有再犹豫,干脆挂断了电话。
她一刻都没有多想,收起手机就去了何天纵的病房。
因为护士已经提前通知过的原因,现在他的病床被床帘围了起来。
一些病人听到这样的事情也很着急,还围在门口,但是又懂事地不敢进去。
“小何这是什么情况?”
“不会吧,我今天早上还跟他说话,好像没有什么事啊……”
“可能只是血象结果不好!我家老伴儿之前也出现过这种问题,现在也好了,别担心!”
而也因为一级护理的原因,床旁全是一堆仪器,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夏眠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管床护士已经抽完了交叉配血,正在打电话给在输血科待命的实习护士,想让对方尽快节省流程,安排输血。
而何天纵看上去好像跟刚才区别不大,只是嘴唇发绀,除此以外,的确看不出来已经是病危的模样。
夏眠背着的那只手上还拿着病危通知书,忽然就捏紧了拳头。
不过这个响动还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何天纵看过来,发现是夏眠,露出了一点安心的神色:“夏医生?”
“是不是刚才急查的血结果不太好?”他看上去十分冷静,甚至还是笑着的,“突然这样,我当然也能意识到一点什么的。”
夏眠抿着唇,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但对方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善于体察情绪的人:“我现在是……是不是要签一点什么协议?”
他笑了一下:“我知道的,上次隔壁的爷爷,好像是查血出了什么问题,他老伴儿就去签了一个知情同意书,但是后面不是也挺好的吗,他们这次还正常出院了。”
“所以,是有什么需要我签的吗?”他看着夏眠说,“我知道的,因为我父母不在,所以我是有自己的签字权的。”
夏眠越是看着面前的人,越是想起几分钟前的那通电话。
实在是好笑,看上去他的父母也并非完全不关心,好像也会因为这种问题上面的事情感到惶恐,但是每次在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却总是会被所谓的面子拦住,然后嘴硬的说出一些无聊的理由。
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不愿意听。
然而在这里继续僵持明显也不是什么办法,夏眠最后还是把手上的那张病危通知拿出来,然后又跟他解释:“因为你现在的指标的确是在血结果上十分危险,按照医院的条例和制度是需要开具病危通知书,所以……”
“我知道了,我来签就好了。”何天纵甚至自己拿了一支笔,指了指需要签字的地方,“是这里吗?”
夏眠只能点头。
“是这样的,因为每次化疗的结果,我们都不能预测,虽然你之前的确是没有很明显的不良反应,但这一次就算是减了一点点剂量,有可能是因为这一次的毒性原因,也可能是之前几次的累积效果,总之刚才的急抽血结果表示,你的血小板很……很低。”
她还是没有说出基本上等于0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