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漪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她和我同仇敌忾惯了,整个白家里白月珊和我又是最不对付的,因此听到她在园子里闹起来,竟然是一脸的喜色,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我冲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许她胡闹。
未央脸色微变,但处事不惊,仿佛早就司空见惯,不慌不乱地笑了笑,“姑娘,小姐,咱们先在这站一会儿吧,这个时候进去,怕是有点尴尬。好在天气也好,咱们只当是出来透气了。”她说到这里,又淡淡看了我一眼。大概知道我和白月珊不和,怕她在气头上没什么顾忌,言语再冲撞了我,惹得双方不痛快。
她思虑周密,滴水不漏。外公手底下,果然多的是厉害角色。
我冲她笑笑,尤其感激她为我考虑,欣然同意,“这样最好。”
说话间,园子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五小姐近来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我不过是好心问你一句,你就嚷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五小姐大发雷霆,我竟不知自己怎么就把你得罪成了这样?”一边说,一边拍着手,似乎尤其不解的模样。这女人的声音颇为耳熟,但一时半会又完全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白月珊不依不饶,嗓音格外尖锐,“你不用做也是错的,从来就没对过。你以后少在我眼前乱晃,真犯在我的手里,我可不会对你太客气,到时候真动了手闹起来,我怕你没脸在这园子住下去。你伺候好我爹,讨他欢心,就算尽了你的本分,若是还有其他不该想的,自然有你好受的。我年纪轻,但事情也经历了不少,你那点微末的道行在我这儿,提鞋子都不配,好心劝你一句,还是给我省了吧。”
那女人有些尴尬,大概给人这么直白地骂一番,有些下不了台,“我有什么心机道行啦?不过是二老爷疼惜我,把我留在了房里,我哪还敢妄想其他的?我见你大早上一身酒气的回园子,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过来关心一下,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把我骂了一顿?”哼了一声,小声嘟喃道,“真******晦气死了。”说完就要走。
哪知白月珊的耳朵极灵,竟然听见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你说谁晦气?你再说一次?”
那女人急忙叫,“是我晦气,是我晦气!我这人贱嘴贱的,就是个欠抽挨揍的货,五小姐别和我一般见识,只当我是条狗,刚才冲着你乱汪汪呢!”
白月漪皱了皱眉,悄声问我,“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你能记起来是谁吗?”
我摇摇头正要回答,未央已在一旁笑道,“九小姐到底年轻记性好,这是从前咱们二老爷房里伺候的丫鬟湘琴,二老爷的二姨太没了之后,就把她纳了,如今园子里的人都叫她琴姨。”
听她这么一提,我和白月漪才想起来,从前来芳华园拜见二舅的时候总能看到她人前人后的忙活,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会说话似的,嘴又甜,能说会道,十分得二舅的喜欢。
白月漪冲我低声一笑,“真是风水轮流转,两年不见,当年端茶送水的人都成了姨太太了。”
我瞪她一眼,“是不是睡糊涂了?怎么一大早的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白月漪冲我嘘了一声,伸长了耳朵往园子里听。
白月珊甩开湘琴的胳膊,冷冷瞪着她,“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当看不见我,最好一句话也别和我说,大家相安无事,园子里也清静。真惹到了我,可别怪我不给你脸面。”
湘琴还不知道怕,不屑地撇撇嘴,“是,不敢打扰五小姐,咱们五小姐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凤凰。如今是时代不同了,搁在以前肯定是要飞黄腾达做皇后的。就是现在,也要当个市长太太什么的,才算对得起这金贵的身份。”
白月珊一听,顿时气红了脸,叫了一声,“你在哪儿听的闲话?”
“闲话?是不是闲话五小姐心里有数,我听人说,咱们白家的五小姐眼光长在了头顶上,一门心思攀高枝儿,直想着姓管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清亮的耳光响了起来,惊得她下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月珊气得浑身发抖,胸脯起伏不定,恶狠狠地盯着湘琴,“我原本想给你脸面,你自己不要,可不能怪我。以后再让我听你提起和管字有关的一切,听见一次打一次,不信你就试试看!”
湘琴原本还给她打愣了,这时候才反应,顿时躺在地上哭嚷起来,“我不活啦!我又没说错什么,凭什么挨你一个耳刮子?这话丫头下人们哪天不要说个几十遍?怎么不见你去动手抽他们?不过是欺软怕硬挑软柿子捏罢了,老爷,你快出来看看吧,我要给人活活打死啦!”
白月珊见她泼妇一样的闹起来,厌恶地瞪了她一眼,提步要走。湘琴却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又哭又闹,就是不肯松开,口中不断叫着,“老爷!老爷快来救救我吧!老爷要给我做主啊!”
吵闹声中,忽然听到白洛云的声音悠悠插了进来,“大清早的不睡觉,在这里吵闹什么?”声音也不见得有多大,但阴沉沉的,湘琴顿时就不敢嚷了,急忙闭上了嘴,眼泪也胡乱擦了两把。白洛云只穿着睡衣,脸色十分难看,浓黑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他冷冷看了湘琴一眼,“把你的手松开!”
湘琴咬了咬唇,似乎极为怕他,依言把手放开了。白月珊往一旁走了几步,拿着帕子扫了扫旗袍的下摆,颇有些得意地瞪了她一眼。
“这园子里可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会喘气,你们就算不要脸喜欢在这里胡闹,也要顾念着爹的身份。何况,三叔也在,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他声音冷得没半点情绪,漆黑的眼睛刀子一样地在两人身上一扫,又说,“我不管你们两个有什么深仇大恨,面上该装还是要装的,回头让我再看见类似的事情发生,你们俩都给我滚出这个园子,听见了没有?”
湘琴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点了点头,“听见了,下次再不敢了。”
白月珊原本站在一旁,见白洛云盯着自己,随意嗯了一声,“知道了。”
白洛云看了湘琴几眼,“你虽然是下人出身,但既然爹已经把你纳到了房里,你也算有个身份了。说话做事要过过脑子,三思而后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自己心里要明白。月珊毕竟是个姑娘,还没成亲,你那些污人耳朵的闲话,就是烂在嘴里,也不该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下次再让我听见,我叫人割下你的舌头。你看看是爹能护得了你,还是我能治得了你。”
湘琴被吓得浑身发抖,脸色也青了,“是,我……我再也不敢胡说……”
“滚回你的屋子去!以后把你的心思多放在爹的身上,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有别的念头……”白洛云话还没说完,湘琴已经急忙摇了摇头,“不敢……不敢有别的念头,二爷饶了我这一次吧。”说完,转头就走,因为太心急,还摔了个跟头,片刻都不敢耽误,爬起来一撅一拐地跑了。
白洛云见她走远了,又冷冷扫了白月珊一眼,见她只穿着一件旗袍,抱着手臂,有些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看你这身打扮,这是今早刚回来?”
白月珊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