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洛轩打小染了那场风寒之后,身子一直不见好,四舅母每年都会选一个特别的日子去寺里为他上香祈福。小时候我和白月漪也不懂事,以为这是外出旅行,跟着去了两次,每次都是四舅母虔诚地跪在佛像面前跪拜,而我和白月漪在外面疯闹的不成样子。后来年纪大了,才懂得四舅母的心意,因此也不怎么吵着非要去了。即便真跟着去了,也一定会一同跪拜,真心实意地祈祷四哥的身子能够快点好起来……
只不过四哥的病情一直没什么进展,我和白月漪一年灰心一年,等白月漪上学后,她对这种行为只有‘迷信’这两个字的评价。但四舅母却一直坚持着,有次和琉青说起来,琉青道,“其实太太怕是也知道没什么用,但做一点,安心一点,因此已经养成了习惯,不去却是不可能了。”我一想琉青说的也对,想到母亲对我的点点滴滴,更是无比的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作为父母,为了子女,又有什么不能付出的呢?
我一算日子,离三月初九还有好长的一段日子,就笑着说,“到时候我若是没什么事儿,和你一起去为四哥祈福。”
四舅母紧紧抓着我的手,动情地点了点头,“行,那时候月漪已经上学了,我也正愁没人作伴呢,你愿意和我一同去,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她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我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离去。这时候琉青已经彻底收拾完屋子,把我之前看完的书也都仔仔细细的收起来了。王妈出去张罗晚饭,我极其无聊地说道,“现在可真成个闲人了,过的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琉青冲我一笑,指着母亲的那个小箱子问,“姑娘,夫人的这个箱子怎么处理,也要一起收起来吗?”
我闻声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见母亲留给我的那个木箱还放在不起的角落。自从母亲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勇气打开过,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竟然鬼使神差地叫琉青搬过来放到桌子上。
用母亲留给我的小钥匙打开上面的锁,掀开箱盖,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就摆在里面。一串碧绿的玉珠,几封发黄的信,还有一枚枯萎的干花……
琉青伸着脖子看了几眼,一脸纳闷,“我见夫人一直把这个箱子摆到梳妆台上,有事没事的就要看上几眼,原来里面装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我点了点头,恰时王妈叫人把晚饭端了进来,看到桌子上的东西后竟是一愣,“这……这箱子怎么会打开?”
我抬头看着她,“母亲留了钥匙给我。”
“夫人?”王妈相当意外,“我跟着夫人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个箱子打开过呢……有一次我问起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夫人对我说,里面装了她最最最宝贝的回忆……夫人读书多,说话也文绉绉的,我听不大懂,也就没敢多问。”
我想了想,忍不住问,“王妈,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母亲的?”
王妈回想了一番,认真地说道,“很早了。欸,说起来还要感谢夫人呢……小时候家里穷,父母又死的早,哥哥和嫂子嫌我是个拖累,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转手卖进了白府。不过那时候我年纪小,也做不了什么事儿,一直都在花房做事,后来长大了一点,机缘巧合就被送到了夫人的院子。那时候夫人身边有贴身的丫鬟,聪明又伶俐,年头久了,我也记不太清,依稀记得别人都叫她秋姐……后来夫人出嫁,秋姐却忽然离开了,夫人身边缺了人,单总管见我这些年勤勤恳恳,做事还算稳重,没出过什么大错,就特别提拔了我,让我跟着夫人。”
琉青看着她问,“那么王妈当初也跟着夫人去了陆府?”
“那是当然了。”王妈叹了口气,“原本就是要我做陪嫁丫头的,跟着夫人去了陆府之后,起初日子还算不错,但后来也不知怎么了,气氛越来越奇怪,我几次问夫人,她都摇头不说,我怕她生气,后来就不敢问了。陆家虽然没什么好人,但姑爷……哦不……陆二爷还是很好很体贴的,只可惜他当时还没当家,说了也不算,否则依着他的意思,准不会休了夫人……”
琉青在一旁适时地咳了一声,唯恐王妈再说下去,触及到我的伤心往事。王妈立刻会意,张罗着摆菜,不肯往下说了。
看来王妈也不知道太多母亲的往事,母亲临终事前对我说的那些事,想来知道的人并不太多。而那个原本伺候母亲叫‘秋姐’的人,一定知道谁才是我真正的父亲,也正因为这个,她才会在母亲出嫁之前,匆匆离开。
我想了想,也没多说,如常地吃过了晚饭,又和王妈、琉青说了一小会儿话,没多久琉青将王妈送回到房间里,转回来时,我吩咐她再把箱子搬过来,然后点了通亮的蜡烛,将箱子里的信打开了。
统共有九封信,信纸泛黄,有几张甚至还被水渍染污了,有些字迹已经无法辨认。
我展开第一封信,只见上面写着:
之言亲启:
见字如面,吾一切安好。如今初到北平,事事艰难,但不愿让你失望,因此咬牙坚持。希望难关过后,会有新的转机。另你随信送来的钱也一并收到,真是雪中送炭。虽知你的钱也来之不易,受之有愧,但眼下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举步维艰,若非你的钱来的及时,只怕要露宿街头。之言,我定要发愤图强,争取早日有一番成就,将你接到北平,要你无时无刻都陪在身边。
正怀于丁丑年九月九日于北平。
信纸上的字迹颇为挺拔,有一种男子特有的豪迈之感。再看字里行间的意思,这个人对母亲应该相当有感情。
难不成,这个叫正怀的,就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