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克话音刚落,夏图脸色就变了。
她当即作出了反应。
屈膝、蹬腿、攀援、越墙四个动作连贯完成后,夏图人已经消失在剩余两人面前。
夜风簌簌,少了一只手电的光,无形中多了渗人的感觉。
“你怎么不去?”叶南笙挪挪脚,问龚克。她的鞋底和地上砂石摩擦,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经黑暗扩大后,那声音格外明显,像磨牙声。
龚克自认是毫无运动细胞的人,他总活在一个慢速运转的世界里,人生里唯一擅长的两项运动一是散步,一是有氧运动,但只仅限于吞吐氧气那部分。
拿关楚的一句话来形容龚克,就是——只要他不死,他就是世界上最热爱运动的人。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喘气。
所以当叶南笙质问他为什么身为男人不去追可疑人物却让个女生冒黑去追的时候,龚克直接回了一句“不擅长。”
他不认为是男人就该做全能,他认为人有不擅长是理所应当。
叶南笙耸耸肩离开了,看样子是打算去支援夏图。龚克想叫她别去,可等他真酝酿好措辞,叶南笙早不见了。
交流障碍,有时的确让人懊恼。
龚克抿下嘴唇,重新蹲下身子,开始工作,他的工作就是从细枝末节中找出那个手段凶残的变态杀手。
可是……
如果那只眼的主人和案子有关或者它根本属于凶手,那它是在看什么呢?窥视警方破案进展吗?这种说法显然从很多角度都是解释不通的。
龚克放下电筒,脸凑到离龟裂极近的地方,墙体长年被浸淫出的骚臭味刺鼻的明显,他却像什么都没闻到似得维持惯常表情。
墙体一掌半左右厚,龟裂最宽一处宽度是三指,天色暗沉,龚克脸从墙这边勉强看到院落里11路公交总站经年的屋舍一栋栋挨着,在夜幕下延绵成山,修葺一半的楼顶活像个露底锅,秃子般扣在最东侧的三层办公楼上,一旁停着的一辆待报废公交车。
公交车的窗玻璃早破了,不知被谁恶作剧式的七零八落糊了些灰白色报纸,风吹起,没糊牢的报纸像旗子一样招摇。
这些特征似乎很符合一个接连两次成为第一案发现场的单位该有的特征,谣言四起,没人再敢在这里坐车,临时决定搬迁,来不及装修完毕的办公楼,和没有处理的旧车辆。
可总有哪里不对。
龚克习惯性的低头冥想,一阵风恰好吹来,脊背一凉,刚刚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猛的抬头,一只眼就在离他一墙之隔的距离,看着他。
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的“贴”着他的眼。
“小心破坏现场痕迹。”三秒钟对视后,龚克倏地抽身起立,对着墙那边说。
“902,比起你的长相,你的人还要没趣些。”
龚克看不见叶南笙,却想像得到黑暗里她挤眉弄眼,感叹恶作剧失败的样子。的确,和普通人比起来,或者把范围再扩大那么些,和绝大多数人比起来,龚克的胆子异常的大。在这世上,似乎从不存在什么能吓得倒他的人,或者事。
因此,叶南笙接下来的声音是从一种挑衅权威失败后的沮丧情绪开始的。
“鞋印尺码目测24-25之间,运动鞋,安踏品牌,灯光太暗,我看不清鞋底具体花纹,不过总归是五年前夏季系列中的某双,不是v-5760012就是s-7595112,……至于身高体重,需要具体测量下地表受压再除以均摊面积才好做粗略估计,当然,不排除存在个人使力习惯差异。”
咚一声,消失一会儿的叶南笙翻墙回到了龚克身边。
“你没去找夏图。”龚克语气平直,却是问句。
叶南笙耸耸肩,“比起拿凶破案,我还是擅长这个。”她拇指一翘,指向墙背面。
夏图两手空空的回来,多少有些失落。应通知而来的同事在勘察现场,有法医取证,她站在现代旁踢飞一颗石子,“就差一点,差一点就抓着他了。”
“未必是和9-21有关的。”直觉加上一定依据上的推断这样告诉龚克。
“可万一有呢!”夏图固执认为是自己的失职让谜样的案情告破再次成了渺茫。
龚克曾经看过一本西方人写的关于警事案件的书,其中一句他记忆犹新,那句话是这样的:即使一个男人像圣人般无瑕,但当他太太死在西雅图而他本人远在英国时,警察还是会第一个怀疑他,永远是这样。
那本书叫《bodyofevidence》,译名在龚克看来差强人意,叫做《首席女法医》,作者是帕特丽夏康薇尔,美国人。
一个美国人说出了几乎所有面临窘境时的警察都爱犯的错误。
“你该学会暂时搁置和过滤。”在警校教书时,龚克很少直截了当给学生建议,那天,不知受了什么影响,他破例了,也许是受了叶南笙大公无私和他展示其专业素养的影响吧,也许,大概,可能。
夏图最终接受了龚克的建议,把三庵庙东路的残局留给她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