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搭着一大片彩色大棚,大棚的另一端支起了几口大锅和几张摆放着众多保鲜膜覆盖的食材的大桌。
此刻已经有不少人披着白布条,左手臂上用别针别着一块方形黑布块,在一楼的几个房间内忙活着什么,不过基本上都是一些中老年人。
赵梦琪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乡下的流水席的准备工作,眼里都是好奇,四处张望着,但是紧紧跟在顾野身后。
此时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的到来,一位头戴三角形白布兜帽的中年妇女迎了上来,眼角还残留着湿润的红血丝,
“小伙子你们是?”
顾野礼貌地回复,
“老妈妈,我是来找我爸的,我是顾军海儿子顾野。”
妇女闻言,眼神里开始充盈欣赏的神色,热情地上下打量着顾野,
“噢噢!你就是军海家小儿子啊!长得真板正啊。你爸在屋里呢,我带你去。”
说完,妇女就自来熟地拉着顾野往中间最大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跟顾野说道,
“哎呀你爸平日里照料我们家国忠太多了,现如今国忠走了他还要不顾自己的伤病来帮忙,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也没敢让他帮忙做抬棺材这种活,就让他和几个战友帮忙折点锡箔纸。”
从话语里,顾野才意识到眼前的妇女正是自己老爸战友的老伴,看着她明明眼角还湿润着,躺着老伴遗体的棺材还摆放在大厅,她却要强作精神招呼客人,顾野忍不住心疼了一下。
“军海!你儿子来了。”
妇女的大嗓门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一时间所有目光都看向了门口的顾野和赵梦琪,
接着好几个大老爷们堆笑地看向坐在距离棺材和灵台最近的位子上的顾父,热情喊道,
“哎哟军海,你家儿子现在不得了啊,长得真俊朗啊,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
顾野顺着视线望过去,自己的父亲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但还是摆摆手算是回应着自己这些战友。
带着顾野来的妇女也找了个位子坐下,加入了折锡箔纸的行列。
坐在门口的一位大叔这时站了起来,比划着自己和顾野的身高,操着一口川都口音笑呵呵地说道,
“军海,你娃娃现在长嘞嫩高哦!哈哈,小野儿,你还记得我不!你小时候还骑我脖子上开飞机嘞!”
顾野有些印象,但不仔细看还真是不容易认出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的大叔就是小时候带自己玩的那位。
顾野礼貌地同样用川都口音回道,
“记得嘞!李叔叔嘛。”
李大叔笑呵呵地拍了拍顾野的肩膀,见到战友的后代健康成长也颇是欣慰。
接着顾野又礼貌地和老爸的众多战友们一个个打着招呼,甚至能看到个别几个独腿坐着轮椅的,和手指不全但却依然笨拙的折着锡箔纸的。
顾野来到灵台前点了三根香拜了拜,插上烛台,赵梦琪也学着样安静地拜了拜。
然后顾野在老爸身边坐下,转身时,顾野看了眼透明棺盖下面的那张面容,看上去很安详,脸颊有点凹陷,化妆师化得很还原生前的慈祥。
顾野对他有点印象,也是自己小时候见过的几位战友叔叔之一,只是再次见面却是隔着棺盖,令人惋惜,
而明天正式出殡,就要带去火化了,以后他的家人也只能在照片上来回忆他了。
赵梦琪紧紧挨着顾野,即便以前内心多么强大,但是在生死面前,她还是一个会害怕的小女生。
顾父声音低沉有些沙哑地对顾野说,
“晚点你妈下班了也会来,吃过晚饭后你们就先回去,我今晚留在这守灵。”
顾野点了点头,没有阻拦自己老爸,因为今晚这个屋子里的所有战友都会留下来守夜,
也许他们还想趁着出殡火化前再对着这位逝去的战友当面说点最后的心里话。
特别是那位大妈,这是最后一次能面对面地观摩自己老伴的脸了。
都说先死去的那个往往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那些还要带着他的记忆活下去的家人。
这是顾野第三次坐在灵台前折锡箔纸,第一次是给自己外婆,第二次是给自己老哥。
顾野注意到了赵梦琪的害怕,于是跟自己老爸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赵梦琪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