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空气中弥漫着空旷的泥土味,让人慵懒而乏力。沂家的洋房坐落在这个城市的繁华地带,出门去便是一条大街,大街宽阔热闹,两边满是撑着油纸大伞的小商贩。同周家世代相传不同,沂家的房子是沂成若在北洋军阀倒台后,花重金买回来的。
洋房由三栋长形的房屋加前后两个大院落组成。院宅面朝正南,一色的白墙红顶。房屋之间隔着一条水泥道,两旁是草地,草地上栽着粗壮的梧桐和长的有些飞扬跋扈的针叶松树。水泥道的东尽头便是院宅的后门,西尽头有一排由洗衣房、厨房、佣人的寝室组成的长条平房,整个房子同沂家宽大的门楣一样阔气。
正午时分,沂太太贤瑛才从床上爬起,沂成若一早去了公司,沂铭和凌菲两人又不在家,她一个人倒落的清净。沂家的老佣人吴姨打来热水,问道:“太太,今天用玫瑰花露洗脸,还是用木樨清露?”
“那木樨清露不是用完了吗?”贤瑛优雅的打了个哈欠,理了理花苞待放般的卷发,随口问道。
“用完后,朱太太又差人送了一瓶过来,说是她从江南带过来的。”
“江南?这阴晴不定的天气跑去江南作甚,滴点玫瑰花露吧,毕竟那是沂铭从英国买来的,西洋人做的东西当真不赖。”
“好的,太太。”吴姨在热水里滴进几滴玫瑰花露,放上一条桑蚕丝方巾,小心的端过来。
屋子里飘起幽幽的玫瑰花香。
“沂铭和凌菲跑哪玩去了,怎么这么些天都不着家。”
“太太,他们去江南了。”
“江南?”贤瑛的柳叶眉凑到一起,生气的问道:“他们去江南做什么?江南就这么好?谁都喜欢往那跑!”
吴姨吓的不敢作声。
“扑通“一声,方巾被抛进脸盆里,烫的发皱的桑蚕丝在热水里胆怯的挣扎着,溅起的水花扑了吴姨一脸。
“她现在还忘不了她那个狐狸精母亲,一年一年的往江南跑,做给谁看,今年倒好了,连招呼都不打。沂铭也跟着去凑什么热闹,想把我气死吗。是不是打算把那个老狐狸精领回来,好把我赶走!”贤瑛把胳膊环抱在胸前,喋喋不休的说着,因为气愤,胸脯起伏的厉害。
“太太,少爷说是和小姐去散散心,战争刚过去不久,怕是受的惊吓在心里还留着阴影。”吴姨小心的替两位小主人解释着。
贤瑛转脸怒目圆瞪道:“我没说不让他们去散心呀,这城里,戏楼、舞厅、棋牌室,热闹的地方多了去了,哪里不能散心,偏要跑到江南,你也是,替他们遮着掩着,这两个孩子就是被你惯的越来越不像样。”
吴姨端着洗脸盆,深深的低着头,现在说什么,都只会是火上浇油。
半晌,贤瑛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死死的盯着吴姨的脸,说:“你跟我讲实话,这件事老爷知不知道,是不是他指使他们去的,不然沂铭哪里这么大的胆,出门耍去不上班,你们当我是傻子啊!好,好,到了,到了,余情未了!那瓶木樨清露呢?啊?”
“太太,在梳妆台上。”
贤瑛一把抓过木樨清露瓶,用力摔在地上,用脚在上面狠狠践踏,“江南什么都好是不是!风景好,人也好!魂都给勾走了,我这一辈子落得个什么啊!都是妖孽,妖孽!”
她的声音近乎咆哮,继而哭起来,“我的命真是苦啊,怪我娘家人走的早,不然沂成若怎敢这般对我。”
“太太”,吴姨的口气里夹着哀求,忙放下洗脸盆,过去将房门关上,说道:“太太,你心里难受,不如打电话让少爷小姐回来吧,少爷前天来过一通电话,说是住在一个姓周的少爷家,是他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电话号码我都记下了。”
贤瑛的哭泣声渐渐变小,吴姨见她情绪平和下来,又说道:“少爷还讲了,他们在周少爷家做客,都是周少爷在陪他们游玩,我猜想,他们是不会去寻思什么人的,太太你也不必太伤心。”
听了吴姨的话,贤瑛的心情好了些,拿起香帕擦了擦泪水,说道:“我得去找老爷问问清楚,我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