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英帝竟然称他为冠军侯,这隐然已经是问罪之态。
关隽臣的额角霎时间滚下了两滴汗珠——
天子雷霆之怒,顷刻间便可血流千里,他如何能不惧。
“你是个聪明人,”周英帝缓缓站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朕的弟弟,你当然聪明绝顶。明面上,你恭顺谨慎、奉旨入京,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可暗地里,你摆着冠军侯仪仗,把免死金剑送到言太师手里,你是在提点朕、叫朕当心,是不是?”
“臣弟不敢。”
关隽臣不敢在这当儿争辩,当即撩起袍服跪在了地上。
“说你聪明,因为你还聪明在当机立断拿下了夏白眉,给他服下断雪潮,你知道——他是朕在这世上唯一爱过的人,对不对?”
关隽臣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英帝。
他亲口说,夏白眉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爱过的人。
可是也是他,一笔一笔写下赐死夏白眉的诏书——罪大当诛,赐白绫。
天下可曾有这般冷酷的爱意。
“是的,朕爱他,朕没什么好隐瞒。朕自成年以后,是夏白眉陪伴了朕十数年的时光,从积弱微时,到登基称帝,朕信任他、宠爱他,朕曾与他秉烛夜谈、作画论诗,更曾与他同床共枕,云雨交欢,朕与他过去的种种情爱,和大周的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但是你若因此以为,朕这封诏书只是吓唬你,你便错了。这也是你还不够聪明的地方,你或许可用此法去挟持任何人,但,唯独不是朕、唯独不是朕。”
“因为朕是皇上。”
周英帝用指头遥遥点了点关隽臣,他一步步地走下高台,他声音低沉而浑厚,在大殿之中回荡着:“朕受命于天,统御四极八荒。朕是大周天子,所以,朕已不能再有寻常人的软弱和不忍。”
“无人能用情爱来挟持朕,今日的你不能,明日也无人可以。若朕有软肋,朕便亲手拔去,冠军侯,你做不到这点,因此——你始终不如朕。你不会和朕鱼死网破的,因为你舍不得凤狱那位俏生生的小公子。这场对局,你从一开始便输了。”
“看看这个吧。”
周英帝从远处把另一卷诏书扔到关隽臣面前,他淡淡地道:“朕不要你的性命。但朕要你听话。”
关隽臣跪着接下诏书,哪怕尚未展开,手掌却已经不由自主打颤。
或许是在那一刻,他已隐约明白,宿命已经被注定了。
他的机谋、敏锐都是无用的,那些所谓的后手,谨慎的布局,可以让周英帝忌惮的免死金剑、断雪潮,统统都是无用的。
他或许可以保全自己,他毕竟曾是先帝封过的冠军侯,毕竟还是大周“恭靖肃宁”当朝四亲王之一,哪怕是周英帝想要杀他,都终要讲求个名正言顺。